曾壽看到對方如此行徑,好不知趣!知道不能善了,當下不怒反笑,說道:“想要搜車,先過老夫這關在說。”接著又喃喃自語道:“老夫幾年未動武,生疏已極,不知還能記起多少。”言罷將手中拿起的韁繩又是一放,從背後反手抽出一把長愈三尺的長劍,當下腳尖在車轅上輕輕一點,身子飛騰在半空中,接著“刷”、“刷”、“刷”刺出三劍,分別刺向丁堅胸前膻中、左右在肩關節後下方的肩貞兩穴。從起身,再到騰空,到出劍,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車上的母子二人正是從窗口觀察著場上的變化,少年看到老者勢如脫兔的一係列的動作之後,忍不住擊節叫好。少婦則是微微一笑道:“雲兒,你伯伯的這招‘一劍三星’使得出神入化,縱是你爹爹親至,也不過如此了,隻要你勤加練習我們曾家的這套劍法,以後在江湖中即便不能揚名立萬,保得自身的安全卻是綽綽有餘了。”少年見到自己平時使得極為狼狽的招式,在別人手中卻是信手拈來一般,威力何止十倍,頓時心馳神往,哪裏還顧的母親的解說。
丁堅雖早有防備,但還是沒料到對方一個糟老頭子,趕車的馬夫,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招式老練,出手犀利,一時間也想不出應對之策。先是看到劍尖指向自己的膻中穴,連忙右手提劍阻擋,左足同時向後退了一步。接下來劍尖又指向自己的肩貞穴,知道這是連環劍勢,第一式已經退了一步,第二式是萬萬不可逞強硬擋,當下又退了一步。等到老者第三劍刺來的時候,又退了一步。就這樣老者出其不意的一招三式,愣是迫得丁堅退了三步。
大凡比試鬥勇,見到對方的招式精妙,難以破解,退他幾步原也無可厚非。隻是丁堅尚未出手,就給迫得手忙腳亂,麵子上難免掛不住,他心中惱怒之極,不再倒退,將手中的長劍一揮,劍花突起,“嗤”得一聲輕響,一道長長的電光朝著老者疾閃而去。車中的少年看到丁堅的劍光浮動,奪人神魄,不由得一陣眩暈,心思甫動,暗道:“此人出劍之快,實是猶如鬼魅。”
老者一劍攻出,迫的對方倒退,已達目的,當下凝神戒備。當丁堅的快劍倏的刺來之時,已有防備,隻是沒料一快至斯,心下也是頗為驚異,暗自歎道:“此人的功力非同小可,權且先觀察一番。”當下不在貪進,緊緊的守住自己的門戶。
丁堅由於上來就輸得一招,臉上無光,急於找回臉麵,當下一劍快似一劍,一連刺出了十三劍,但見對方隻是一味的防守,並不急於進攻,知道老者是為自己的快劍所攝,暫無還手之力,當下不敢托大,唯恐稍有疏忽,給對方以可乘之機,仍是以快攻快打為主。老者自知沒有對方的劍快,隻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著兩人不斷的拆招,到得後來,十招之中,他也能攻得一兩招了。
少婦在車中觀察場上的人爭鬥的同時,還不時的給旁邊的少年講解:“雲兒你看你曾伯伯的這招‘一碧萬頃’使得極為傳神,用這招抵擋對方穿胸一劍是再好沒有了。”“這招‘群星托月’則是極好的攻招,能夠迫的對方退一步,想不到你曾伯竟然將曾家劍法一用至斯,你如果也有此領悟,我跟你父親就不會再反對你外出曆練了……”至於丁堅帶來的幾名手下,則是全神貫注的看著場上的打鬥,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對於丁堅這個僅次於兩位莊主的大管家,還是很忌諱的。
丁堅久攻不下,漸漸的焦躁起來,手上又加了三分力度,劍又快了不少,但是老者已經看清了丁堅的劍路,渾然不懼,仍是見招拆招。過了良久,仍是不分勝負,這時隻聽的“嘭”的一聲脆響,丁堅與老者分別跳出戰圈。
曾壽退到了馬車旁邊,虎口傳來陣陣酸麻;丁堅則是回到了馬車前方,還是剛來陣勢。隻是臉色發紅,大口地喘息不已。
丁堅看到眼前站著一個紅臉長髯,書生模樣的人,知道是梅莊的莊主到了,頓時心中大定,連忙施禮道:“參見二莊主。”來人正是丹青生,因為救活小廝之後,並未問出些緣由,於是他與禿筆翁兩人一北一南前去搜尋。丹青生往北走,到了這裏看到路上有人爭鬥,一人是自己的管家,另一人卻是不識,立即挑開了兩人的長劍。
丹青生臉色一沉道:“丁堅你好大的膽子,你不去追逃犯,而在這裏逞凶鬥勇,你可知罪!”丁堅甚是惶恐說道:“莊主有所不知,我們正是按可疑足跡追逃而來,追到這裏後,沒有頭緒,屬下懷疑是被他們窩藏,要求搜查一下,隻是他們妄自逞強,竟不許屬下靠近半步,固有剛才的一戰,還請莊主恕罪。”丹青生聽到這裏,微微一笑,朝這趕車的老者道:“在下丹青生,乃是前方不遠處孤山梅莊的二莊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有所得罪,萬望恕罪,還請行個方便。”
曾壽自知一個丁堅還奈何自己不得,再來個莊主的話,那是萬萬不能敵的,當下抱拳道:“不敢,在下姓曾名壽,乃是區區的一介車夫,剛才交手實是迫不得已,這位丁好漢竟然強要搜車,我家夫人在此,豈能讓他如此放肆。”丹青生道:“那就老煩曾老英雄請示一下尊夫人,不知可好。”曾得聽聞他這般言語,料拖不過去,隻得得轉過身去,在車旁耳語幾句。之後車上傳來一個頗為清響的聲音道:“既然是此間梅莊的主人,理應給個麵子,隻是車上除了一個孩子外,就隻剩下我這個婦人,實在是不便,還請見諒。”眾人隻聽的聲音極為悅耳動聽,要不是此行幹係重大,還真不忍打攪。
丹青生心中微怒,明擺著對方不給自己麵子,隻聽的他冷冷的說道:“既然如此,在下隻好得罪了。”當即一招“長虹貫日”,朝著車轅旁邊的老者刺去。曾壽一見丹青生的劍法好生了得,法度森嚴,氣勢逼人,嗡嗡之聲不覺,這是內力深厚之故,比起丁堅來,勝的可不隻是一籌。自知不敵,還是要挺劍迎上。
就在這時,車簾驀地揚起,從中車中刺出一把長劍,隻聽“鐺”的一聲輕響,兩劍相交,打在了丹青生的劍麵上,丹青生接下來的連環招式便使不出來了。原來丹青生這一出手就是三招連環,本想攻的是曾壽,不曾想被少婦斜刺裏打斷,破了劍意。
丹青生心下驚異,隻感到對方的內力甚是綿長,等到看到對方隻是一個年輕的少婦時,更加欽佩。他巧遇對手,好勝之心突起,又是一招“同蛟起鳳”,自下而上撩向了尚在空中的少婦。
少婦看到對方的這一招由下刺上,不光聲勢極大,威力也是不凡,不敢直措其鋒芒,當下劍尖一點地麵,借著劍身的反彈,身子竟又飛高了丈許。丹青生見到對方躲過了自己的這一殺招,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豪氣大盛,大喝一聲道:“好劍法!好輕功!”接著又是一招“春風楊柳”攻了過去。
眾人看到兩人來來回回打了幾十個回合,目馳神眩,分不出高下,既佩服與丹青生劍法的高超,有懾於少婦身法的美妙,都忍不住暗暗喝彩。此時車中的曾齊雲看到母親大顯身手,獨鬥紅臉漢子幾十回合竟然絲毫不落下風,口張的大大,驚訝之情實是難以言表。他從沒見過母親顯露過武功,而且功夫還是那麼的高明!最要緊的是母親的武功比起自己家傳的劍法還要厲害許多。他不禁喃喃自語道:“這……這……可令我不懂了。”
丹青生豁然喝到:“夫人住手,你可是峨眉派的師父。”
這時丹青生已經與少婦鬥了一百多個回合,少婦的劍法輕靈,身法飄逸,走的是陰柔的路線。其實以丹青生的眼力,自是一上來就看透了少婦劍法的出處,隻是武林中各門各派的劍法流傳甚廣,五嶽各派會昆侖派的劍法不足為奇,武當派會青城派的劍法也是正常。丹青生與少婦鬥了百十回合後,見到對方用的都是峨眉派的精妙劍招,至少已有十幾年的修為,做不得假,這才確定對方應是峨眉派的俗家弟子無疑了。
少婦一聲輕笑,道:“為何不打了,是峨眉派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魔教妖人有何本事,我們再來比鬥。”少婦說完又擺開架式,準備出招。丹青生聽到少婦的話後叫苦不迭,聖姑當年有令,不可對武林中的那些所謂的正道為敵,更不可對峨眉派、華山派的弟子們無理,教中弟子奉為圭臬,絲毫不敢稍有逾越,是以江湖上日月教的徒眾們見了這兩派的弟子都躲著走。丹青生今天走了華蓋運,竟然遇到了這麼一個祖宗。
他雖然心中大感晦氣,但還是急忙補救道:“既然是峨眉派的師父們,那可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少婦臉色稍事轉晴,但還是呸了一口道:“誰與你是一家人,自古正邪不兩立,在你的口中竟成了一家人!好不要臉。”丹青生急忙陪笑道:“你派的令狐掌門與我日月教的聖姑結為秦晉之好,這事在江湖中傳為美談,成一時之佳話,如此一來,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嗎?”少婦聽完丹青生提到了令狐衝,頓時笑靨如花,在一旁的幾名梅莊家丁、管家丁堅以及丹青生都是心中一怔,冒出了同樣想法:“這女子的臉色變得也忒快了吧。”
少婦止住了笑意問道:“你大哥禿筆翁怎麼沒來?”丹青生開始聽到少婦叫自己魔教妖人時,就有過疑惑,不知她為何認出了自己是神教中人,未曾往深處想,這時她竟喊出了自己大哥的名字,那麼可以肯定兩人一定是舊識。
丹青生仔細端詳了少婦些許,若有所思,說道:“你就是當年恒山派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是吧,沒想到啊,十幾年不見,我……我竟然認不出你來了。”少婦嗬嗬一笑:“晚輩鄭萼,拜見丹青生前輩。”丹青生哈哈一笑,道:“看來我這把老骨頭確實不中用了。”鄭萼問道:“不知莊中逃了何人?”丹青生一怔,臉色瞬時變得極差,歎道:“隻顧的與你交談,險些誤了大事,既然你是令狐公子的朋友,我也不瞞你,你跟我來。”說完,丹青生在前,鄭萼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幾步,距離眾人已經遠了。
曾齊雲看到自己的母親先是與丹青生大戰一番,後來不知為何,竟然又好得不得了,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委實令他費解。丁堅也沒有見過二莊主對外人如此客氣過。曾壽也聽出了端倪,對麵的幾個人是魔教的,而且還與夫人相識!
不多時,隻聽的不遠處的叫做鄭萼的少婦驚叫道:“你說什麼?竟……竟然……然讓他逃跑了!”丹青生卻作無奈狀,苦笑道:“我們幾兄弟可真是無用的很,當年四人看不住任教主也就罷了,令狐公子與向教主武功高強,機智絕倫,我等不敵乃是必然,可是這一次,竟重蹈往日覆轍,自古就有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之語。唉。慚愧慚愧。”
原來,十幾年前,東方不敗任魔教教主的時候,梅莊的地牢之中便關押著前任教主任我行。當時由包括丹青生與禿筆翁在內“琴棋書畫”四絕看守,後來任我行被令狐衝與向問天用計救出,不久後,任我行殺了黃鍾公與陰陽子,四絕之中,就隻剩下丹青生與禿筆翁。等到任我行天命已盡,向問天接任魔教教主的時候,令狐衝辭去恒山派掌門一職,並與任我行之女任盈盈在梅莊結為連理。當時的鄭萼是恒山派的俗家弟子,曾到場慶賀,是以結識禿筆翁、丹青生兩人。近年來魔教不再為禍江湖,胡亂殺孽,名聲雖不見的十分好,卻也不似以前那般人人喊打了,她對魔教到也不是十分的排斥。
林平之本為令狐衝在華山的師弟,後來因練報仇心切,自宮練劍。不過練習辟邪劍法後,性情大變,殺嶽靈珊後投奔嵩山左冷禪,在華山的思過崖與令狐衝對戰時,被令狐衝挑斷手腳筋脈。令狐衝沒有傷其性命,反而關在了梅莊的地牢之中,鄭萼雖然知道林平之被關了起來,卻並不曉得他就是在梅莊之中。這次張小寶將林平之救走,弄的梅莊上下雞犬不寧,眾人找得“犯人”就是他了。
鄭萼定了定心神說道:“一旦他的辟邪劍法流傳於江湖,必然會禍患江湖。前輩可曾告知令狐師兄與任大小姐?”丹青生道:“這個自然,我等豈敢隱匿不報。唉,時候也不早了,我再四處搜搜看,小師父有時間可來梅莊坐坐。”丹青生說完不等鄭萼回答,直接招呼丁堅等人,向著官道北去。
鄭萼歎息一聲,上了馬車。
馬車轔轔的聲音,響徹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