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授劍(1 / 3)

西湖位於杭州西郊,舊時又稱武林水、西子湖、錢塘湖。宋人蘇軾在西湖任職期間,治理水患,為後人留下的蘇堤,可謂是政績斐然,後人為了紀念他,將他所建的水堤命名為蘇堤,還在起始處立了一處石碑,正麵記載他的功績,背麵上還題寫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相關詩句,凡是到此地遊玩讀書之人,必會誦念幾遍,追悼東坡這個曠古爍今的大文豪。

這天,西湖的蘇堤上,來了一對母子倆,少年談笑風生,英氣豪發;少婦則是若有所思,顯得心事重重。此二人正是官道上坐在車上的那對母子,女的便是鄭萼,少年自然是曾齊雲。盡管曾齊雲在讀過不少有關東坡的文章,但初臨聖地,飽覽完石碑上對東坡功績的追溯,敬仰之情還是油然而生。隻聽的他對身後的少婦說道:“娘親,你看蘇軾將西湖的美景,比作沉魚落雁的西施,以景喻人,可真是奇妙得很啊。”

鄧萼說道:“蘇東坡的想象可謂是縱橫稗闊,讀他的‘大江東去’足見他豪爽,讀他的‘十年生死’則見其委約,西湖的‘西子’之名便是起於他了。”曾齊雲聽她說的精彩,不過興致卻不是很高,似乎路上邂逅了那些怪人,便是如此了,大感無趣。他建議道:“不如我們去白堤看看吧,白香山的詩我最愛讀了。”少婦點了點頭,母子相偕前往白提。

二人飽覽大大小小的風景,曾齊雲初到杭州,見到這麼多美景,心曠神怡,更加的流連忘返。又先後去過靈隱寺,六和塔,以及棲霞嶺下的嶽王廟。令曾齊雲印象最深的是嶽王廟忠烈祠內,嶽武穆身穿盔甲蟒袍,按劍而坐,栩栩如生的塑像……

終於在第三天,整個西湖的景致幾近都給二人逛遍了,鄭萼才對曾齊雲說道:“雲兒,我去會一位老朋友,你留在此處多玩幾天,到時別忘了去客棧找你曾伯。”鄧萼正要去赴梅莊之約,不想讓曾齊雲摻和,故有此說。

曾齊雲好奇心重,說道:“母親一定是去找那些怪人了,我也要去,順帶開開眼界。”少婦一想的確如此,便說道:“那我就帶你去看看,要注意禮節,不可弄出笑話。”

曾齊雲大為雀躍,緊跟在母親母親身後。隻見鄭萼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前行,盞茶的工夫,來到了一座綠樹掩映,紅花遍地的大宅院子之前。曾齊雲回顧了一下四周的景物,除了欣欣向榮的花草外,還有一些幹巴巴的梅樹。小道的盡頭乃是一個朱紅色的大門,氣象宏偉,井嚴有度。門上的匾額上鑲嵌著“梅莊”兩個鎦金大字,熠熠生輝,曾齊雲怎麼也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這麼宏偉的莊院……

張小寶背負著林平之,按著原路返回。林平之乃是兵行險招,看起來二人重回地牢,危機重重,其實卻不盡然。江湖之中,以魔教的勢力最為龐大,遍布各地,再者一些正道人士,自命不凡,見有利可圖,必會如蟻附膻,如若知道了林平之的行蹤,不管他是走水路,還是旱路,必會被知覺,難以遁形。退藏梅莊,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反倒是安全的多了。

張小寶回到梅莊之時,已經是二更天了。隻見他背負著林平之,縱身一躍跳過了院牆。尋常人士若是看到張小寶這般年紀,便有如此身手,必會驚歎不已。不過在林平之的眼中,也隻是勉強湊合。

張小寶左拐有拐,竟對諾大的梅莊甚是熟悉。轉眼間,他來到了後院,穿過了一個月型的門洞,往前走幾步,進入了一間石屋之中。內室裏有一張床,他掀開床板,拉開了地道的入口,先將林平之放了下去,自己接著跟上。林平之知道回到地牢之中,自己才有一線生機,別無他選,這才主動提出,若按的常人,即使是想到次節,迫他回到地牢已是萬難。

地底之中一切照舊,二人輕車熟路,不一會就到了地底的囚室。

六月天甚是炎熱,即便是坐在樹陰下紋絲不動,也會汗流浹背,不過囚室是在西湖的湖底,地牢之中甚是清涼,張小寶之前的一身惡汗,到了此地後便止歇了。若不是誤用作牢房,夏天實是避暑得勝地!至於冬天,有了整湖水的涵養,此間溫度堪比春秋,身穿短袖也不會嫌冷。實是納涼福地,避寒洞天。

林平之坐在一丈見方的石牢之中,嘴裏發出喋喋的怪笑聲,張小寶乍聽起來,再配合他無比扭曲的表情,詭異之處實是難以形容,那滋味仿佛置自己於冰窖之中,不由得機靈靈打了個寒戰。他一心隻想離林平之遠點,開口說道:“師叔稍坐,我到上麵打探些情況。”說罷不等林平之交代,徑直的來到了入口之處。

張小寶推開床板,從屋內踱到了門口處,聽了一會外麵的動靜。此時莊內燈火通明,遠處偶爾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步速一致,想必是一些高手。盡管情勢甚危,但一想到這些人都是自己引來的,張小寶還是麵露得色。

這時,遠處處傳來了呼喊之聲,張小寶因為離的太遠,加之內力不足,斷續之間,聽不太真切。他因懼怕林平之,就在此多呆了一會。

與此同時,在梅莊的正廳之中,一個嗓門頗大的聲音道:“大哥,犯人逃跑也有一天了,方圓幾十裏都已經搜遍了,還是一無所獲,到底如何是好。”說話之人不住地捋自己的長髯,臉上布滿焦躁之情,正是丹青生。

禿筆翁沉吟道:“附近的村莊尚未來得及盡數搜過,若是他們化裝成當地的村民,也是極難分辨,為今之計,隻能是多派人手,挨家挨戶的去查找了。好在水路、旱路皆有教中的弟兄把持,倒也不至於讓賊人跑了。”丹青生道:“大哥所言極是,隻要有四五天的時間,附近即可搜遍,那人必會無所遁形。”禿筆翁不再言語,又不斷的有家丁前來稟報進展,總之是一無所獲。而且杭州的一些日月教弟子接到命令,也來了不少,都聚集在天井之中,嘈嘈雜雜,難以安靜下來,張小寶聽到了呼喊之聲就是他們發出的。

張小寶終究是怕林平之責怪,不敢多待,急忙移換腳步,轉身回到了地牢之中。林平之還是斜靠在地牢的牆邊,臉色冷淡,絲毫看不出是喜是憂。張小寶恭維道:“師叔料事如神,現在梅莊之內已經是草木皆兵了,想來前往各處的路口皆以被他們封死,幸虧聽得師叔箴言,若不是如此,我師徒二人必為所虜矣。”

林平之的臉上又添了些許不屑,說道:“一些宵小之輩,不入流的功夫,也能拿出來獻醜,若是我手足安好,縱然是皇宮內院,也來去自如,還用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嗎,想我當年殺餘滄海,殺高木峰,殺五嶽派的弟子,何等氣魄,誰能奈我何?而如今我卻淪落到這種地步……”林平之說到後來,語氣由平轉厲,而且不住地用手捶打牆壁,帶動石室壁上的鐵鏈,發出霹靂咣啷的聲音,其內心之憤怒可見一斑。

張小寶怦怦直跳,還是說道:“師叔是虎落平陽,若非如此,就憑師叔天下第一的絕世劍法,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幾個小蟊賊喝足道哉。”林平之忽又哈哈大笑,說道:“沒想到你小子也是個馬屁精,不過師叔我聽起來受用,一旦我林平之能夠逃出生天,不會虧待你的,我林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就傳於你吧。”張小寶聽後大喜,連忙跪下磕幾個響頭,稱謝不以。林平之則是欣然接受,隻是臉色有種說不出的陰沉。

一連幾天,張小寶與林平之都是在地牢之中,深居簡出。林平之是司空見慣,張小寶則難以適應,不斷地在入口處凝神靜聽外麵的動靜,既是為了防患未然,大多還是為了隱藏他心中的不安。

這天夜裏,張小寶輕輕的推開了床板,趁著黑夜,潛隱身形,穿過房間,後又出了房門。若依得起先的計劃,須得待個十天半月,等到風聲漸鬆之時,兩人找個時機出去便是。隻不過當初林平之乍得逃脫,一時驚喜交加,少了算計。張小寶畢竟年輕,隻是瞻前,也是忘記了顧後,竟然未準備好幹糧飲水。飲水尚可解決,地底之中不時有西湖之水滲透下來,勉強可飲。至於食物則半點也沒有,隻幾天的時間二人就饑腸轆轆了。張小寶隻好就趁此黑夜,外出弄些食物過來。

先不說張小寶夤夜到附近的村子裏尋找食物。這天辰牌時分,鄭萼曾齊雲母子二人來到了梅莊,叩響了朱漆大門,接著便有家丁探頭詢問。隻聽的鄭萼說道:“勞煩通報莊主,就說是故人鄭萼來訪。”並遞上名帖。家丁這幾天見慣了來人,不足為怪,應聲諾後進去稟報。

等待之際,曾齊雲眼尖,看到一行三五個人遠遠地逶迤而來,正是前些天在官道上攔截自己馬車的一字電劍丁堅。丁堅看到鄭萼,略有些驚訝,忙上前見禮,鄭萼說明了來意,也不待家丁回複,幾人便進了莊中。

來到了正堂,分了賓主入座,曾齊雲四處打量了一下,隻見右首坐著一名胖乎乎的老者,腦袋上的頭發稀稀疏疏;左首坐著一名長髯的老者,臉色沒有了之前見過的紅潤,略有泛白,正是在官道上攔住自家車馬的丹青生。

禿筆翁這幾天未捉回要犯,神情抑鬱,今番見到鄭萼,難得露出了笑臉,他說道:“與小師父一別十幾年,未曾相見,甚是想念,要不是丹青生弟陳說路上偶遇之事,乍然相逢,我可真認不得了。”鄭萼笑道:“我也甚是想念兩位,隻是前輩在此歸隱,舞文弄墨,好不喜人。我雖偶然到江南來,卻也不好打攪過兩位莊主的雅興。”

禿筆翁知這是鄭萼的禮節性話語,原是無可挑剔,隻是這次走脫了林平之,又聽得“舞文弄墨”“雅興”之類,大感犀利,一張老臉頓時變得滾燙,說道:“慚愧,慚愧,我二人不務正業,沉迷於教書先生的行當,辦事不力,致使走脫了要犯,實是百死難贖其咎。”

鄭萼說道:“難不成此時尚未抓到逃犯。”禿筆翁將頭一搖,顯然是未曾捉到林平之。鄭萼雖有準備,心裏還是咯噔一跳,她說道:“一時抓不到也無妨,貴教勢大,賊人必不會逃脫的。”鄭萼說完後,指了指站立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道:“這是犬子,姓曾,上齊下雲。”

曾齊雲忙到大廳正中,跪了下來磕頭道:“齊雲拜見禿筆翁、丹青生兩位前輩。”禿筆翁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扶起曾齊雲,說道:“曾少俠快快請起,我等可受不起此等大禮,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少俠一表人才,前途無量。”丹青生也笑道:“《古詩十九首》中有一句:‘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小兄弟即名‘齊雲’,想必是有齊雲之誌了。”

丹青生言罷,哈哈笑了幾聲,幾日來的頹然到也減了幾分。曾齊雲訕訕的應了幾句,說道:“前輩麵前,不敢言誌,隻要將來能在江湖中安身立命即可,斷然不敢有其他的想法。”禿筆翁擺了擺手,說道:“少俠過謙了,快請坐。”

等到賓主重新入座,鄭萼問起了近幾天的進展,禿筆翁二人備說前事,考慮到逃跑的囚犯極有可能隱藏在附近農家的村舍裏,等過得幾天將周圍的村子都搜遍,或許有所收獲。三人說了半天,曾齊雲並未聽出各所以然來,隻知道梅莊中走了一名重要的囚犯,全莊上下以及一些武林中的好漢皆在戮力尋找,隻是對方隱藏的極為隱秘,一時沒有找到罷了。

由於林平之深被忌諱,眾人盡量不去提起。是以自始至終,都是以賊人、犯人替代。曾齊雲至此還不知道莊內之人追捕的就是他。鄭萼與莊主談了一會,深知此時攸關江湖安寧,索性答應了禿筆翁、丹青生的邀請,在梅莊小住幾日,同時也盡己之力與眾共同尋找。禿筆翁二人自是歡喜不以。

鄭萼每天隨眾人去附近搜尋,至於曾齊雲則是待在梅莊之內,無所事事。好在莊主給他一個特權,可以隨便在梅莊裏走動,到也不至於十分的煩悶。又過了兩三日,南京、江西、以及浙南的一些江湖人士來了不少,禿筆翁等人忙不迭的接見,他們也加入了搜查的隊列。這些武林中人在梅莊的進進出出,場麵甚是駁雜,曾齊雲何曾見過這場麵,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看個不停。

這天,鄭萼找到了在莊內胡亂轉悠的曾齊雲,看到這孩子幾天來的興奮勁,忍不住好笑,說道:“雲兒,母親有些事情暫時不能回去了,你自己到‘客來居’中找到你的曾伯,提前回去吧,別讓你父親著急。”少年聽到母親要自己先走,詢問了幾句相關事宜,點頭同意。

眼看著日落西山,夕陽的餘輝撲在天井上,一時間倒也顯得靜謐異常。曾齊雲收拾了一下東西,略一耽擱,暮色降臨。梅莊之中燃起了火把,燈火通明,儼然白晝。天井的牆角處,各站有一名家丁,偶爾火把燃盡時發出劈啪的爆鳴聲,平添了不少緊迫的氛圍。夜色雖漸深,火把卻為曾有絲毫的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