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心理的變化(2 / 3)

造成人們殘酷無情的原因是,每個人都要忍受足夠的煩惱,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煩惱。可是,相反的,造成人們如此好奇的原因,則是極端相反的——即厭煩。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對某人的真正看法如何,隻要留意一下自己第一次在門口看到他給自己的意想不到的信件時所產生的印象就可以了。

(五)

理性也應該稱為預言,因為,理性向我們展示未來(即我們現在所做事情的未來結果)。這正是為什麼當強烈欲望或暴怒或貪婪將把我們導人必將悔恨的錯誤道路上時設法加以克製的緣故。

人類的快樂和幸福狀況,往往可以和樹林相比:從遠的地方看去,覺得美麗,可是,如果你走進裏麵,美感就消失不見了,再也無法發現它。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時常羨慕別人的緣故。

盡管我們有許多真實的反應,盡管我們時常照鏡子,可是,為什麼永遠不能真正認識自己因而也不能像描述別人一樣的在想像中描述自己呢?

造成這種情形的理由一部分是由於下述事實即當我們在某一反應中注意自己時,往往是直接不動的注視,因此,眼睛的動作便大部分失去了,而事實上眼睛的動作是意味深長的,也是“注視”的實際特征。可是,我們心理上似乎也有類似這種肉體上的缺點。如果要客觀地認識所感覺的東西,便要離開這東西去看它;但是,當我們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影像時,便無法采取一種有距離的觀點,因為這種觀點最後是基於道德的自我主義及其深刻的非我感。因此,當我們看到自己的影像時,自我主義便會告訴我們“這不是非我,而是我”,因而妨礙任何純粹的客觀認識。

(六)

隻有在意識到無意識生活的人看來,這種生活才是實在的,當下直接的實在是個人意識的條件。因此,人的個別真實生活,主要也在自己意識中。但是,這必然是觀念化的,因而受心智及心智活動範圍和內容所限製。因此,意識明晰的程度,即思想明晰的程度,可以視為生活的真實性程度。但這種思想或意識的明晰程度,這種對自身或他人生活明晰覺識的程度,在人類中的變化非常大,因為,有的人先天具備的智力高,有的人先天具備的智力低,有些人的思想有相當發展,有些人的思想卻沒有多大發展,有些人具有閑暇工夫從事思想,有些人則沒有工夫思想。就智力的內在和先天差異而言,如果沒有考慮每一個別情形,則這些就無法作適當的比較,因為,這種差異從近處是看不到的,同時,文化程度、閑暇和職業方麵的不同,也是不易發現的。但是,縱使隻依據這些,我們也必須承認,很多人的生活程度,至少比別人大十倍。

這裏,我們不必說那些不開化的人,因為,他們的生活和活在樹上的猿猴差不多,例如,我們想一想那不勒斯或威尼斯的挑夫,看看他從出生到死亡的生活過程。這種人的生活完全為欲望所支配,用自己的勞力維持生活,靠自己的勞力供給一天的需要,其實是供給一時的需要;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永遠在動亂不安中,總是辛辛苦苫;不考慮明天的事情,極度疲乏後,休息一下來恢複體力,總在爭爭吵吵,沒有一點時間用在思想上,在溫和的天氣下享受肉體上的舒適,吃得也馬馬虎虎,最後,教會供給他愚蠢的迷信,作為形而上的安慰。這種無休止的迷夢,構成了千千萬萬人的生活內容。他們隻知道滿足現在的需要,他們不會想到自己生存的一致性,更不會想到生存本身。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們雖然活在這世界,卻沒有真正認識自己的存在。

現在,我們來看看深思熟慮而頭腦靈敏的商人,在這種人的生活中,他的時間老是花在思索方麵,他小心翼翼地實行自己周密考慮的計劃,建立自己的家庭,為妻兒女子的未來打算,也參加共同事務。很顯然的,這種人的生活與前者比起來,富於自我意識,就是說,他的生活具有較高的真實性。

最後,說到詩人,甚至哲學家,在這種人的生活中,思想已經達到極高的程度,他忽略生活中的個別現象,對生活本身產生疑惑,對這個不可解的大謎產生疑惑,他的意識已達到非常明晰的地步,因而變為普遍的意識。通過這種意識,他心中的觀念已超越一切為意誌役使的關係,正向他展示一個讓自己探索思想而非渾渾噩噩活下去的世界。——如果意識程度就是實在性程度的話——那麼,當我們說這種人是“最真實的人”時,這句話就有意義了。

(七)

為什麼我們用“平常”兩個字表示輕視的意思呢?為什麼我們用“不平常”幾個字表示讚揚的意思呢?為什麼凡是平常的東西都是可輕視的呢?

“平常”兩個字的原始意義是指屬於所有人的東西,亦即屬於整個人類的東西。因此,凡是除了一般人類所具有者以外沒有其他特性的人,都是“平常人”。

因為,一個與千千萬萬人無異的人,能有什麼價值呢?千千萬萬人嗎?不,應該說無數的人,應該說,像鐵匠打鐵時冒出無數火花一樣,大自然在其永遠無限的源泉中不斷湧出的無數的人。

我以前常常說,動物隻具有種族的性格,惟有人類獲得真正的個性。然而,在大多數人中,隻有很少的人具有真正的個性,他們幾乎可以分為兩類。他們的欲望和思想像麵孔一樣,都是整個“類”的欲望和思想,或者至少應該說是他們自己所屬的類的欲望和思想,因此,他們的欲望和思想都是卑微不足道的,每天常見的,平常的,無數次重複出現的。他們所說的和所做的,都可以正確地事先預料到。他們沒有個人的特性,好像是工廠造出來的。

他們的秉性就是所屬類的秉性,難道他們的生活不是如此的嗎?無論怎樣,我們都可以說,所有高貴、偉大、崇高的人,由於他們所具本性的結果,都是孤立於一個世界裏,而在這個世界裏,沒有比表示日常現象的“平常”兩個字更好的字來表示低級而令人討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