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宗教的源流(3 / 3)

因此,我們看到新約改正了舊約,也賦予舊約以新的意義,所以,使它在內在和本質上都與印度古代宗教一致。基督教裏所有真實的東西,在婆羅門教和佛教中,也應發現。但是,猶太教所謂從無中產生生命的觀念,所謂為充滿不幸、恐懼和匱乏的短暫人生而永遠不覺得太過謙卑地感激造物主賜予的世俗產物——這些,你在婆羅門教和佛教中是找不到的。

如果一個人想要推測怎麼會產生這種與印度學說一致的情形,他可以認為,“逃亡到埃及”這一事實可能有某種曆史的根據,也可以認為,耶穌是由埃及僧侶養大的,而這些僧侶的宗教源於印度,接受印度的倫理觀念,以及這些倫理觀念具體化的概念,後來,設法把這些學說用在猶太教義中並嫁接到那古樹上。覺得自己在道德上和智慧上的優越可能使他自認為神之化身,因而自稱為神予以表示自己不隻是人而已。我們甚至可以認為,由於他的意念的力量和純潔以及那普通當做物自體之意誌的全能,他也能表現所謂的奇跡,即通過意誌的形而上影響力而從事活動,關於這點,他從埃及僧侶那裏接受的教育,可能對他有好處。後來傳說擴大了這些奇跡的次數和神奇。隻有這種假設,在某種程度內,才可以解釋保羅何能夠把一個剛死去不久而其同時代許多人還活著的人,鄭重其事地表示為神之化身以及與世界創造主合一者。因為,要鄭重其事地引起這種神聖化和偉大,往往需要數百年才能慢慢實現。在另一方麵,這個想法可以當做一種論證來否定保羅一般書信的真實性。

我們現有的福音書是用耶穌在世以及他周圍的人的原件或部分原件而成的,這是我用所謂世界末日以及想像中主耶穌第二次光輝來臨的預言而得的結論,當主耶穌答允重來時,人們認為,在現存人們中某些人的有生之年,這件事將要發生。因此,這個允諾之未曾實現,乃是一個非常令人困擾的事情,不但在後世人覺得困擾,而且也早已引起彼得和保羅的困擾。百年以後,如果沒有當時文獻之助而攻擊福音書的話,那麼,一個人確已防止把這種預言引進來,這種預言的沒有實現便早已明白了。

科學家斯特芬斯建立了一項原則,這項原則說,福音故事或其特有的細節應該加以神話式的解釋,當然,這項原則是正確的,不過,我們很難確定這原則的適用範圍有多大。關於一般神話的性質,最好運用手邊不太需要慎重處理的實例。例如,亞瑟王在整個中世紀的英法兩國,是一個相當真實的人物,都知道他的許多事跡,他的名字常常與同樣人物、同樣環境一起出現,與他的圓桌、武士、英勇行為、術士、不貞的妻子和她的情人朗塞羅等,共同構成很多世紀中許多詩人和文學家筆下的主要題材,他們描寫的都是同樣的人物,同樣的情節,所不同的隻是服裝的式樣和風俗習慣,就是說,根據他們自己所屬的時代不同,而在服裝和風俗習慣上有所不同而已。幾年之前,法國政府派遣維勒馬克到英國去研究亞瑟王這些傳說的淵源。他發現這些傳說背後的事實竟然是6世紀初期住在威爾斯的一位名叫亞瑟的小首領,他不屈不撓地抵抗薩克遜人的入侵,但是他的無關重要的事跡已經被人遺忘了。天知道,這個人居然成為許多世紀來無數詩歌、小說和故事中所歌頌的偉大人物。這情形幾乎和羅蘭的情形完全一樣,羅蘭是整個中世紀的英雄人物,無數詩歌、史詩和小說都以他為歌頌的對象,甚至還替他錄像,直到最後亞裏斯托把他改觀為止。

(六)

奧古斯丁主義及其關於原罪以及與原罪有關者的教義,我們早已說過,是真正的基督教。另一方麵,皮拉吉斯主義則想把基督教帶回到粗淺的猶太教及其樂觀主義。

奧古斯丁主義和皮拉吉斯主義之間的對立不斷地使教會分裂。追根究底,我們可以說,前者表現事物的本質,後者則表現事物的現象,卻誤以為事物的本質。例如,皮拉吉斯教派否認原罪說,因為,還沒有做過任何事情的孩童,一定是天真無邪的。他之所以這樣做,因為他不了解,孩童是現象的起始,不是物自體的起始。對自由意誌、救世主的死、恩寵,總之,對一切東西,我們也可作同樣的考慮。——由於它的易於了解和淺顯性,因此,皮拉吉斯主義往往表現為理性主義,但是,它現在所表現的這種情形是前所未有的。希臘正教教會主張有限度的皮拉吉斯主義,如天主教會自特棱特宗教會議之後所主張的一樣,其目的是反對奧古斯丁主義和內心有神秘主義傾向的路德以及加爾文。耶穌會也是半皮拉吉斯教派,另一方麵,詹生教派則是奧古斯丁派,他們的主張很可能是最道地的基督教。因為,由於放棄獨身生活和禁欲主義以及代表禁欲主義的聖者,新教變成為被割裂了的基督教,或者說得更正確一點,變成為沒有頭的基督教,它的上端不見了。

(七)

各種宗教之間的基本差別不在於它們是一神教還是多神教,泛神論的還是無神論的(佛教是無神論的),而在於它們是樂觀主義的還是悲觀主義的。由這個理由,《新約》和《舊約》是極端相反的,它們的結合造成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怪物,因為《舊約》是樂觀主義的,而《新約》卻是悲觀主義的。前者是長音階曲調,後者是短音階曲調。基督教的這個基本特性,奧古斯丁、馬丁路德和麥蘭克洪都深切地了解,也盡可能把它係統化,可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理性主義者卻想除去它並加以別的解釋,他們的目的是想把基督教帶回到平淡的、自私的、樂觀的猶太教,再加上一種進步的道德觀念和樂觀主義所需的來世,以便我們正在享有的美好時光,不要結束得那麼快,而將那大聲嘲笑著樂觀展望也終將來臨的死亡驅逐開去。——這些理性主義者都是對新約神話的深刻意義,毫無所覺的誠實而膚淺的人,他們無法超越猶太教的樂觀主義。他們希望在曆史和教義中都能獲得平直而未加任何渲染的真理。他們可以和古代的尤墨魯斯學派相比。的確,超自然主義者帶給我們的根本是神話,但這種神話卻是傳達重要深刻真理的工具,這種真理是不能用任何其他方法使一般大眾了解的。兩者的錯誤都是想在宗教中找尋平直的、未加任何渲染的實實在在的真理。但平直、未加渲染和實實在在的真理隻能在哲學中找到,宗教所具有的真理隻是適合於一般人們的真理,隻是一種間接的、象征的、寓言式的真理。基督教是一種反映某種真實觀念的寓言;但這寓言本身卻不是真實的。把寓言看作真理是超自然主義者和理性主義者共同所犯的錯誤。前者說寓言本身是真實的;後者則曲解並改變它的意義,直到他們根據自己的看法使它本身成為真實的為止。因此,每一方麵都能提出適當有效的論點來駁斥對方。理性主義者對超自然主義者說:“你的看法不真實。”後者反駁前者說:“你的看法不是基督教。”兩方麵都對。理性主義者認為他們以理性為標準,可是,實際上,他們的標準隻是一神論和樂觀主義假設中所含的理性,很像盧梭的“薩伏依代理主教宣言書”,所有理性主義的那種典型。對於基督教教條,他們承認有效的,隻是從實質意義上認為真實的東西,即一神教和靈魂不朽。超自然主義者無論如何還有寓言性的真理,理性主義者則不可能有任何真理。理性主義者根本錯了。如果你是一位理性主義者,就應該成為哲學家,擺脫一切權威,勇往直前,無所畏懼。可是,如果你是一位神學家,就應該和權威符合並堅守權威,即使硬要你相信無法了解的東西,也要堅守它。一個人不可能服侍兩個主人,因此,必須在理性和經典之間選擇一個。這裏如果采取中庸之道,便表示兩頭落空。不信仰就從事哲學思維!——不管你選擇哪一種,都要全心全意。可是,如果隻信到某一限度,過此便不再信仰,隻從事哲學思維到某一限度,過此便不再從事哲學思維——這種無決心便是理性主義的基本特征。

那些認為科學可以繼續進步和不斷推廣而不會影響宗教繼續存在和發展的人們,是大錯特錯的。物理學和形而上學是宗教的當然敵人。說兩者之間可以和平相處那是天大的笑話,兩者之間是一場殊死戰爭。宗教是由於無知而產生的,宗教不比無知維持得更久。當波斯詩人奧馬燒毀亞曆山大利亞城的圖書館時,他了解這點,他這樣做的理由——即書本中的知識如果在《可蘭經》中找不到,便是多餘的——被認為荒謬不合理,其實,如果你不看得太嚴肅的話,這種理由是非常銳利的,它的意思是說,如果科學超越《可蘭經》,便是宗教的敵人,因此,便不能讓它存在。如果基督教的統治也像奧馬那樣的賢明,那麼,基督教在今天的情形就會好多了。可是,現在再去燒毀一切書籍那是太遲了。人類從宗教中長大,正如從繈褓中長大一樣。信仰和知識不可能在同一個頭腦中相安無事,它們像一狼一羊同處一籠——知識勢將吃掉同伴的狼。——在宗教所做的死亡掙紮中,我們看到宗教死抓住道德不放,想要表示自己是道德的根源。沒有用!——真正的道德並非宗教,盡管宗教認可道德因而也支持道德。

信仰有如愛,愛是不能強迫的,如果要強迫別人去愛,便會產生恨,因此,最先產生不信仰的,就是這種強迫別人信仰的企圖。

在基督教國家中文明達到頂點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基督教最適合這種文明,而是因為基督教已經死了,不再產生多大的影響力量,如果發揮了影響力,那麼,在基督教國家之間,文明會降到最低點。所有宗教都是反對文化的。

我們可以從下述事實來看看宗教所具有的是什麼樣的惡心,即誰要是嘲笑宗教,誰就會遭受嚴厲的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