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壓四十,快,快!”
“三十五!心率下降太快,怎麼辦?”
“是啊,病人先天生理異常,沒有大出血,怎麼回事?”
“試脈搏,試脈搏!”
“主任,脈搏沒了……”
“電擊!電擊!算了,我自己來,酒精!”
啪——啪——急救室裏,中年醫生一拳拳擊打在病人胸口,然而儀器裏還是傳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警報,醫生擺了擺手,示意助手不必再為他擦汗,看著病床上那個眼眸半長半閉的年輕人,醫生將口罩勾掉呼了一口氣,“確認死亡!”
旁邊中年女醫生點了點頭:“瞳孔放散,死亡!”
多年在最接觸生命消失的地方,這些人已經不再如剛入職的小護士那般容易潸然落淚,不過看到這樣一個身有缺陷的青年早逝,還是禁不住泛起同情。
“通知家屬!”
主任醫生戴上眼鏡,埋首在記錄本上沉聲道。
躺在病床上的蘇絢仿佛沉在一口盛滿水的冰棺中,水麵之上幾個亮堂堂的人影不停晃動,甚至每一個字都聽得真而且真。
然後,急救室的門忽然被撞開了,高跟鞋敲打著大理石清脆的聲音格外刺耳,一個慌了神的女人難以置信地嚷著:“醫生,你再想想辦法!不行,請最好的大夫,多少錢都行!”
本來緘默的醫生似乎誤會了她是在指責自己的醫術和醫德,所以冷冷反擊道:“有多少人是因為你們這些超速駕駛喪命的?”
與女人同來的男人操著蹩腳的中文據理力爭:“你亂說什麼?那地方擺明了是禁止通行的,他自己跑上來能怨得了我們嗎?再說已經提前刹車,警方可以查看刹車軌跡來判斷……這裏的理賠怎麼算,我們可以適當賠償不會賴賬!”
“媽的小日本,真沒同情心!”
一個年輕男助手忍不住罵了一聲,誰知這句話立即點燃了根深蒂固的民族情緒,雙方開始爭執起來。
“死了?我死了?……”
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這讓蘇絢想起迷信中常提起的靈魂彌留,據說人死後靈魂會在身體之上盤旋一刻,雖然隻是瞬間的事,卻足夠將今生所有的經曆回顧一遍,之後靈魂會歸於另一個無法預知的國度。
難道這就是那刻?
“你很想死嗎?”悠遠的聲音像是來自天國的召喚突兀地在耳邊囈語,蘇絢一驚,所有的酸澀湧上心,冷漠、白眼、擠兌……屬於生命中美好的東西一直離他很遠,縱使如此他依舊從未興起過輕生的念頭,隻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
生與死的界線不難跨越,跨越之後卻發覺有太多的不甘。
蘇絢遊曆著過往的片段,心中的念頭不停掙紮,“我不想死!”
“既然不想死,你還在猶豫什麼?睜開眼睛去重新審讀這個奇妙的世界吧!我所給予你的是一大把種子,能否枝繁葉茂就要看你……”
水麵微微晃動,蘇絢整個身體似乎被人拖了起來,一點一點接近空氣,“你是誰?”
“潘神……我說過了,記住吧……”聲音很飄渺,漸漸背離了水麵向著深淵裏墜落,蘇絢聽得到有門扇打開又合上的聲音……
……
“你是誰?”
爭執的兩方因為突然闖進來漂亮女人,停止了攻訐。醫生打量著這個徘徊在成熟和青澀之間的女子,問道:“你是死者家屬?”
那個女子注視著病床上麵色沉寂的青年,不忍地別過了臉,“我叫淩藍,江大心理診室老師……”
“你就是剛才電話裏的淩小姐?”肇事女人毫無敷衍地深鞠一躬,哽咽道:“無論這起事故責任在誰,我都願意盡力彌補過失,請接受我真誠的道歉!”
淩藍胸口微微起伏,沉靜的眼眸裏有一些怨責,半晌才道:“你誤會了,我不是家屬,這個學生並沒有直係親屬,除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淩藍從斯坦福畢業回來隻有三個月,正在籌備心理谘詢室,為此專門在江大校網上發布了一條招聘助手的消息,她的本意是想從江大學生中挑人,這樣一來幫助某些貧困學生解決了生活問題,另一方麵也為江大盡力培養一些人才。
蘇絢的簡曆是下午看到的,本來淩藍打算在傍晚工作結束後約他見個麵,不過大學同學打電話說買到了兩張倉木麻衣演唱會的門票約她看。如果隻是倉木麻衣的演唱會,她或許就推辭掉了,但是聽說葉月依織要來,淩藍立時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