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慕天星，我愛你
終於滿了六個月，正式進入第七個月的時候，慕天星已經不下床了，因為她肚子痛。
醫生給她做B超時說：“太子妃的子宮內壁不至於馬上破裂，您可以再堅持兩天，但是肚子一定會痛，因為子宮內壁太薄了。”
醫生看慕天星側躺著，額頭上全是汗，淩冽看得心疼一直皺著眉頭，便道：“太子妃，不然……今天剖嗎？”
淩冽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小乖一定寧可疼死，也要努力堅持下去。
“孕婦臨產都這麼疼嗎？”淩冽心痛道。
醫生答：“不會，因為正常產婦的子宮內膜不可能這麼薄的。像太子妃現在這樣的情況，最多堅持一個禮拜，子宮內壁就會撐破，很危險的，所以她才會這麼疼！”
慕天星咬著牙，流著眼淚道：“我……還能堅持一個禮拜？”
醫生趕緊搖頭：“不是，我是說最多。但是我們不能冒那樣的風險啊，肯定要在它破裂之前剖腹取子，不然您還是會失去子宮！”
“我……我今天有沒有事？”
“從目前B超的數據看，您還能堅持。”
“那我先不剖，我忍著。”
“小乖。”淩冽握緊了慕天星的手，恨不得替她去痛。
在這樣艱難的時光中，慕天星分分秒秒挨著，時時刻刻痛著。等到四天過去了，淩冽幫慕天星洗澡的時候，發現她的內褲見紅了。
醫生跑過來，大驚失色：“馬上準備手術。”
淩冽的一顆心幾乎提起來了。他紅著眼眶要哭了，拿著手機給洛傑布打電話，隻匆匆說了一句：“小乖要生了！”
慕天星的病房是可以隨時做手術生產的高級病房。
淩冽迅速換上了消毒過的衣服，幫著慕天星換上手術服。他握著她的手，認真道：“乖，不怕的。”
慕天星點點頭，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是眼淚順著臉頰不斷滾落。
護士給她裝上導尿管，她難受得一直想往外尿尿。
麻醉師到位，讓她側過身去，然後在她的後背打了一針。
很快，慕天星的身體覺得好舒服，什麼奇怪的感覺都沒有了。
簾子拉起來，手術台架起來，頭頂上的大燈亮起，醫生就位。淩冽始終握著慕天星的手，他站在她的床頭，不斷鼓勵著她，讓她不要害怕。
主刀的醫生是整個寧國婦產科手術做得最好的醫生，他拿著筆在慕天星的肚皮上試了一下，然後看著身後的護士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好了。”
“好了。”
慕天星的手臂上很快綁上了一個血壓儀，手指上也夾了監測心率的電子儀器。她望著淩冽，她隻能望著他，一直一直望著他。
她聽見醫生問：“你有感覺嗎？”
她盯著淩冽深沉的眼睛道：“麻麻的，好像有東西滑過。”
“好的，你放輕鬆。”醫生說完，淩冽朝著醫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嚇得差點站不住了！他看著這把鋒利的刀劃開了慕天星的肚皮，一層一層又一層。
無數止血鉗和吸血的紗布前仆後繼地填補上去，開膛破肚的畫麵令人心驚肉跳。
他的眼淚忽然流了出來。
不是他軟弱無能，而是他既感動又感激，對慕天星很愧疚：“小乖，小乖，你受苦了，小乖。”
他將腦袋伏在慕天星的肩頭上，握緊她的手，她原本還在緊張，後來她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大叔，不怕……”
醫生們“撲哧”一笑，一下子讓緊張的氛圍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淩冽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然後回身站好，對她笑道：“我不怕，就是太感動了！等會兒我要親自給女兒剪臍帶。”
當淩冽夫婦滿懷希望，等著女兒降臨的時候，一件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醫生終於將小公主取出，可是孩子不會哭，因為太小了。
仿佛確認小公主的生命體征暫時沒有問題，醫生趕緊讓淩冽過來：“太子殿下，快剪臍帶，要趕緊送孩子去保溫箱！”
淩冽心驚膽戰地走上前，他覺得不對勁兒：“孩子為什麼不哭？”
“她太小了，快點先剪臍帶！不能浪費時間了，要趕緊給孩子吸氧，她好像不是很會呼吸。”
醫生的一句話讓淩冽的心提起來了。他按照醫生的指導快速剪了臍帶，醫生把小公主的臍帶血留下來了。這是慕天星之前吩咐的，她說萬一三位小殿下未來出現什麼問題，小公主的臍帶血沒準可以給小殿下們續命，也能救小公主自己的命。
“她好小。”淩冽又哭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樣軟弱，尤其在一個如此脆弱的新生命麵前。
護士將嬰兒抱走，迅速進行處理。
淩冽回身拉著慕天星的手，眼淚不斷地掉下來，他讚美她：“小乖，寶貝好漂亮，跟你一樣漂亮，真的好漂亮！”
六個多月的早產兒真的是皺巴巴的，才巴掌大，哪裏能看出漂不漂亮？
但是這樣的話從淩冽口中說出來，從護士到醫生，甚至連慕天星在內都沒有人去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醫生們給慕天星做收尾工作，而淩冽不斷地給她講女兒哪裏最好看，有什麼優點，手指長長的，適合學鋼琴什麼的。
慕天星的眼淚嘩嘩墜落，聽著男子的哽咽聲，她可以想象出女兒此刻有多小，有多麼令人心疼，才會讓淩冽這樣高大的男子心痛成這副模樣。
手術終於結束了，手術台全部收起來，慕天星身下的床單也換掉了。她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手背上很快被紮針輸液。她躺在病床上，神誌無比清醒，因為麻藥的藥效還沒有過去，所以她感覺不到什麼疼痛。
她的手腕上還掛著一個鎮痛泵，上麵有開關，自己可以時刻調節鎮痛藥劑的大小，幫助止痛。
醫生瞧著慕天星蒼白無力的小臉，滿是心疼。
“太子殿下，太子妃是做的瘢痕子宮手術，所以這次生產會很疼，不是鎮痛泵可以完全壓製的。所有二次剖腹產的產婦，都會比第一次疼很多。一會兒我們會給她摁摁肚子，等到掛宮縮劑的藥水的時候，她若是疼得厲害，就喊出聲來吧。”
醫生看了子宮裏的舊疤痕，才悄悄對淩冽道：“太子妃子宮之前的刀口開得不好。”
醫生說得委婉，但是淩冽已經可以想象，幾年前的那次生產他的小乖受了多少苦。
病房門一開，倪夕月當即衝了進來，還有藥醫。
藥醫給慕天星把脈，然後道：“我回去給太子妃熬藥湯，給她好好補補身子。”
話音剛落，倪夕月就哭著上前，擦去慕天星臉上的淚：“好孩子，我跟你父皇一直在外麵守著！你父皇啊，他已經跟著護士追去兒科了！小公主在兒科的保溫箱裏，你不要擔心，你父皇還派了護國軍在那裏守著呢。”
慕天星張了張嘴，覺得有些乏力：“我讓你們擔心了，隻是我現在有點困……”
“快睡，你好好休息。”倪夕月趕緊勸慕天星睡覺，因為一會兒麻藥的藥效散了，估計她該疼了。
淩冽也勸慕天星睡覺：“你放心，我們的女兒一定不會有事的！這次全國最好的新生兒科大夫全部聚集在一起，就是為了我們女兒來的。你生孩子的任務完成了，現在你的任務是好好休息。”
剛才在手術過程中，醫生已經幫慕天星將輸卵管結紮了。
因為她的子宮不能再懷孕了，結紮了也就不用避孕那麼麻煩。
慕天星眯了眯眼睛，快要睡著的時候，嘴角噙著笑：“嘿嘿，你們是不是怕我一會兒會疼？我不怕的，我經曆過比這個更疼的痛苦，我不怕的。”
說著，她腦袋一歪，均勻的呼吸聲飄蕩在這一片空間裏，恬靜得令人心酸、心疼。
卓然跟曲詩文過來了，淩冽當即道：“你們看著太子妃，我去兒科看看小公主！”
他匆匆跑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又回過頭，把身上穿的手術室衣服換下來，然後拿著手機確定一下有沒有電量，這才帶著三個兒子一起往兒科趕去。
過去的一個多月，淩冽把這家醫院跑熟了，嬰兒保溫箱在哪裏，他重點打聽過。他在前麵跑，三個孩子在後麵追，倪夕月也在追。
當他們在寬大的落地窗前看見洛傑布的時候，全部激動地湊上前去。
淩冽看著麵前一個個獨立的晶瑩剔透的小箱子，找了一圈，沒有他的女兒。
因為他的女兒那麼小，那些孩子比他的女兒大。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淩冽的鼻子一酸，紅著眼眶道：“我還想多拍點照片帶過去給小乖看的，現在我都不敢拍了。這麼多寶寶這麼可愛，跟我女兒一對比，我要怎麼給小乖看？”
洛傑布深吸一口氣，指著最遠處的一個粉紅色小箱子道：“護士剛剛把寶寶放進去了，醫生拿了藥過來，還拿了很多小管子插在孩子身上，五顏六色的，大概有十幾根，有的是輔助心肺呼吸的，有的是輸液的，有的是測量心率的，有的是測量血壓的……她那麼小，我們之前買的衣服，她連最小號的都穿不了。不過我看啊，她現在不用穿衣服了，因為箱子裏是溫暖的，她身上的線纏得滿滿的，已經像一層衣服了……”
洛傑布說著，眼淚也要掉落了，卻還努力忍著。
三個男孩子趴在玻璃牆上，根本什麼都不懂。他們還在笑著打賭，看誰猜得對，猜哪個箱子裏才是妹妹。
倪夕月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多麼艱難，更加體諒自己的父母：“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這時，玻璃門上的一個揚聲器打開了，醫生在裏麵道：“陛下，女嬰暫時還沒有度過危險期，我們這幾天會集體加班時刻關注著的。”
洛傑布聽見醫生的聲音，心中一緊，小孫女畢竟是他的後代啊！他道：“你們必須全力救治，不允許有任何閃失！”
現在，他不能昏庸地說些像“治不好就要你們腦袋”的話，因為很多事情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醫生心知其中的艱難，鄭重承諾：“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
餘下的時光，淩冽靜靜地站在玻璃牆麵前，跟洛傑布他們並肩等待著。過了許久，他們也不見醫生推女兒的箱子過來。
淩冽的餘光掃過早產保溫箱裏的寶寶，但是那些寶寶都比他的女兒大上好幾圈。
耳畔是三個男孩嬉鬧的聲音，宛若天籟般飄蕩在空氣裏，卻深深刺痛著淩冽的心。
“我猜這個藍色箱子裏的是妹妹，你們看她穿著粉紅色的小衣服呢。”
“不對，藍色箱子裏的一定是男寶寶，妹妹是要待在粉紅色的箱子裏的。”
“我覺得傾慕說得對，不能看箱子顏色，要看衣服顏色！我覺得這個最像，你們看她好漂亮，嘴巴像爸爸。”
“對啊，她白白的、肥肥的、大大的，這個長得最胖了，她一定是妹妹！”
三個男孩還不清楚，這裏麵沒有一個寶寶是他們的妹妹。因為他們的妹妹太小了，還在早產保溫箱裏，在醫生們的重點監護下，尚未度過危險期。
大家都站著，沒有人舍得回去。他們生怕一走開，老天爺就不給力了，好不容易生下的小公主就這樣沒了。
夜色越來越深了，小公主是晚上八點半出生的，而現在男孩子們一個個都打起了嗬欠。
這條長廊上已經沒什麼人了，除了值班的護士偶爾查房走動，就是護國軍來回巡邏，保護保溫房裏醫生跟小公主的安全。
淩冽瞧著寶貝們困倦的樣子，心知小孩子是不能熬夜的。他側過身看著倪夕月，道：“天星住的隔壁還有一間房空著，母後先帶孩子們過去吧，我在這裏守著。”
淩冽的話音剛落，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太子殿下，太子妃不好了。”
對方的話語回蕩在空氣裏，洛傑布驚了一下。
一大家子三代人轉過身，齊齊朝著慕天星的病房趕過去！
病房所在的長廊上，已經可以聽見慕天星慘叫的聲音了，嚇得孩子們“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淩冽加快速度衝上前，在房間門口一看，兩個護士死死地摁住慕天星的雙手，不讓她亂動，一個醫生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摁著慕天星的肚子。
“啊……”
“你給我滾開！”淩冽嚇得上前將醫生推開。
“你想謀殺太子妃嗎？”
淩冽心痛不已，將慕天星摟在懷中。
剛剛才開完刀，他親眼看見他的小乖的肚子被醫生用手術刀劃開了一層又一層，縫合了一層又一層。這才一會兒工夫啊，醫生怎麼可以直接用力地去擠壓她肚子上的刀口？
這時候，麻藥的藥效過去了，這不是要人命嗎？
“小乖。”
淩冽的聲音在顫抖，他看著慕天星疼得瑟瑟發抖的樣子，都不知道抱她哪裏才好，好像連碰都不敢碰了，生怕她像一個美麗的肥皂泡泡，一碰就會破碎。
慕天星不停地哭，她受不了這樣的疼痛，她隻能不停地哭，根本控製不住，也說不出話來。
洛傑布麵色陰冷，看著卓然夫婦，道：“你們怎麼守著太子妃的？”
卓然跟曲詩文垂下頭不敢開口，陛下這會兒盛怒，說什麼都是他們的錯，說得多，錯得多。
醫生無奈地看著洛傑布還有淩冽，最後他隻有看向倪夕月。
“皇後，給剖宮產的產婦按肚子，是幫助產婦把子宮內的惡露排出，這是必要的程序，所有的產婦都是這麼過來的。一會兒這瓶藥輸完了，還有宮縮劑，那個更疼啊！按肚子就是疼這會兒而已，但是宮縮劑要掛四十分鍾，一大包呢。女人的子宮剛剛動了刀子，縫了線，在藥物作用下猛烈收縮，不可能不疼啊！但是子宮不收縮的話，容易大出血，這些都是剖宮產後必須要做的啊！”
醫生沒有告訴他們，其實如果子宮收縮不好的話，除了輸液，還要再打宮縮針。
淩冽聽得心都要碎了。他扭頭看著醫生道：“幾個月前，你們怎麼不說？”
他根本無法想象，第一胎的三個兒子是他的小乖拿命換來的！而這一胎的女兒，也是他的小乖拿命換來的！這要他如何承受？他已經沒有辦法償還她對自己的情深義重了。
醫生無奈，快嚇哭了，隻好硬著頭皮道：“當初我說了又能怎樣，難道太子妃還能冒著可能刮宮破裂的危險不要小公主嗎？”
能嗎？不能啊！
倪夕月當即上前拍了拍醫生的肩，溫聲安撫：“好了好了，太子是太心疼太子妃了，多有冒犯，你不要放在心上。”
醫生連連搖頭，有些委屈：“不敢。”
洛傑布捏緊了拳頭，心知兒媳婦受苦了，看著醫生道：“太子妃肚子按完了嗎？”
慕天星的臉色已經灰白一片，比起之前的蒼白，更加令淩冽心中難安。
三個男孩子站在床邊，全部被卓然夫婦護在懷中了。孩子們不敢說話，因為他們感覺到爸爸在向爺爺發脾氣。
醫生道：“過幾個小時還要按的，要按三四天。”
洛傑布：……
倪夕月深吸一口氣，召喚著三個小孫子，道：“走，你們跟皇奶奶去隔壁房間。大家準備睡覺了，不要打擾媽媽休息。”
男孩子們看了看慕天星，全部依依不舍。可是聽說在隔壁睡覺，距離媽媽不遠，他們便答應了，跟著倪夕月去了隔壁。
淩冽握著慕天星的手，難過極了。
女兒還在早產保溫箱中，尚未度過危險期，這邊妻子又是這樣痛苦。他在想，為什麼他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什麼事情都沒有呢？為什麼不能讓他代替妻子痛，代替女兒痛呢？
他沒有看見女兒渾身插滿管子的樣子，但是他聽洛傑布那樣一說，也會明白女兒肯定很難受。她難受，她不會說話，還哭不出聲，多可憐啊！
“小乖。”淩冽閉著眼睛，深情地鼓勵慕天星，“你一定要挺住，我們挺住了才能給女兒加油打氣啊。”
慕天星緩緩流著眼淚，她睜開眼的時候，眼神迷離地望著淩冽：“你拍……拍女兒的照片了嗎？”
淩冽頓了一下，抬頭看著她：“沒呢。我想拍來著，但是女兒在早產保溫箱裏，距離太遠，什麼都看不清楚，玻璃也反光，我試了幾次，都拍不出好的效果來。我回頭重新給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