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是餓著肚子抵達機場的。
坐在豪華的包機上，貝拉還感覺恍然如夢。
她眼巴巴地看著小窗口外麵的建築：“回家嗎？我的家離這裏很遠嗎？”
眾人都是坐在一起的，彼此的座位調整過，前後座可以旋轉一百八十度麵對麵，所以眼下，淩冽夫婦跟貝拉還有傾羽麵對麵坐著。空姐送上美味食物的時候，他們將側麵的小桌板拉開放好。
沈帝辰夫婦跟傾慕、雲軒坐在淩冽他們隔壁，中間是過道。
午餐非常豐盛，有米飯、咖喱牛肉、蔬菜沙拉、水果拚盤、意麵、鵝肝、紅酒、咖啡。
傾羽看見眼前的食物時，整個人呆了：“今天是過年嗎？”
貝拉也呆了：“天哪，這麼多好吃的！”
淩冽夫婦忍著心疼，微微笑著：“你們吃吧，等回到家裏，還有比這個更好吃的。”
貝拉舔舔嘴唇，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了一眼對麵的“爸爸媽媽”，終於抵擋不住誘惑，拿著勺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傾羽也是如此。
相處了這麼一小會兒，淩冽夫婦還是比較安心的，至少沒有發現這對姐妹的身上有什麼頑劣的惡習。
這也要感謝沈帝辰夫婦，因為他們當初將貝拉教育得非常好。貝拉的底子打得紮實，出去之後很獨立、很能幹，而傾羽從小跟在貝拉身邊，貝拉曾經接受過的教育雖然不多，但也或多或少影響著傾羽的成長。
想想外麵的世界，流浪的小男孩、小女孩，偷盜的、吸毒的、打架的，什麼樣的都有。而眼前這對姐妹花，卻保持著善良的本性。
從貝拉覺得鞋子太貴而想要拒絕，就能看出她不是一個貪婪的人，她有自己的立場，也會堅定自己的立場。
她一直將妹妹帶在身邊，甚至忘記了一切，卻始終記得妹妹。
沈帝辰這些年總會在淩冽耳畔輕描淡寫地提及他很愧疚，可是淩冽慶幸有貝拉陪在傾羽身邊。
這件事情看起來是耶律楚聞因為沈夫人綁架了貝拉，連累了傾羽，但是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有沈夫人的這層血緣關係，而耶律楚聞想要報複，還不知道會使什麼樣下作的手法，沒準還不如傾羽跟著貝拉一起失蹤呢。
孰是孰非，淹沒紅塵。
今時今日，珍惜相聚。
傾羽跟貝拉都吃了好多東西，最後肚子撐不下了，還有水果沒吃完，她們都覺得好心疼，全部用盒子裝好了。
貝拉道：“媽媽，把這個帶回去吧。”
慕天星愣了一下，看著貝拉殷切的眼神，她點點頭，莞爾一笑：“好啊。”
空姐很快過來，伸手就要將慕天星未吃完的水果收走，傾羽當即攔住她：“這位姐姐，我們沒有吃完，可不可以帶回去？”
空姐也迷茫了，僵硬地笑了：“可以。”
見慕天星將果盤盒子放進包裏，貝拉鬆了一口氣。
空姐又走了過來，對著淩冽道：“陛下，未來半個小時之內隨時可以起飛。半小時之後，有流量節製，可能要晚點一個小時。”
淩冽一揚手，道：“那現在就起飛吧。”
“好的。”空姐幫著傾羽將小桌板收好，貝拉則是看過一次後，自己就學會了。
最後做了安全檢查，空姐離開了過道。
飛機開始緩緩地拖行，然後迅速起飛。
身體一瞬間有了失去平衡的感覺，嚇得貝拉跟傾羽都叫出了聲。
不過很快她們都停住了，因為她們發現，其他人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咬牙忍著這種心慌，等到飛機平穩地在空中飛翔的時候，她們的額頭上都有一層細汗，而且麵色蒼白，但是她們笑了。
“原來這就是坐飛機。”
“嚇死我了，不過好像很好玩。”
姐妹倆笑著說起來，淩冽夫婦跟沈帝辰夫婦聞言，不由得安心。
在飛機起飛的過程中，傾慕的眼睛一直盯著貝拉跟傾羽，而今，他卻將目光投向了窗外，去看那層層疊疊的、虛無縹緲的雲海。
淩冽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她們認真道：“爸爸現在有事情要跟你們說，你們兩個小姑娘不用緊張，其實我們就是說說家裏的情況。”
淩冽說自己是一國的皇帝，而慕天星是一國的皇後，他說了貝拉跟沈帝辰夫婦的關係，還說了當初她們是怎麼被壞人帶走的。
這一趟飛行，淩冽希望她們明白自己的來曆跟回去後要走的路，他想要她們將一切的噩運都拋在九霄雲外，不要帶回寧國。
貝拉是一個聰明的少女，經過淩冽的認真解釋，她知道自己不是妹妹的親姐姐，當即難過地流下眼淚。
淩冽想了想，將沒有聯網的平板電腦拿出來，翻出以前的照片給她們看。
貝拉一眼認出傾羽，而傾羽則瞪大了眼睛。
最後，淩冽想起兒子這麼多年的苦，點出一段錄音給貝拉聽。
“這個是你最後一次從華國陵東打來的電話的錄音，你當時是打給傾慕的。我們根據這段錄音找了你很久，你聽聽看有沒有印象。”淩冽說完，手指輕輕一點手機。
貝拉當時宛若天籟的童聲飄蕩在空氣裏：“告訴太子妃阿姨，我不會跟傾羽分開，死都不會。嗚嗚……傾慕，我好怕你會忘記我，你會不會忘記我？”
當一段完整的錄音徹底重現在貝拉麵前，淩冽夫婦跟沈帝辰夫婦，甚至是傾慕，幾乎淚如雨下。
貝拉含淚看了一眼傾慕，發現他崩潰地捂著臉，側顏對著窗外，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
整個包機裏的氛圍都是哀傷的。
貝拉記起傾慕那一雙彌漫著海藻般妖嬈霧氣的眼睛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想起他不苟言笑的時候，傾城的容顏勾勒出陰柔的味道。
原來，他一直不曾忘記她，是因為她哭著請求過他。
她哽咽不止地問：“傾慕，你會不會忘記我？我好怕你會忘記我。”
他的聲音稚嫩卻堅定，他不假思索地回應她：“我死都不會忘記你。”
隻有靈魂深處受過傷的人，才會時時刻刻散發出憂傷的氣質。
想起今天自己將他的手掙脫的一瞬間，他露出悲傷、落寞的表情，還有此刻他無法麵對而泣不成聲的樣子，貝拉覺得好對不起他。
金子般的陽光籠罩著傾慕，卻無法抑製他抽泣的肩膀，好像溫暖的陽光照不進他的心裏，他的靈魂回來了，卻不記得他了。
眾人的眼淚跟著嘩嘩掉落。
傾羽知道了姐姐不是親姐姐，可是姐姐一直含辛茹苦，把她當成親妹妹養大。
這麼多年，姐姐為了自己吃的苦，傾羽心裏最清楚。
而貝拉知道了自己一直對妹妹好，是因為在電話裏許下的這個承諾，更是因為傾羽是傾慕的妹妹。
那時年紀小，她愛談天他愛笑。
她有些難過地看著沈帝辰夫婦，想起這一天來對他們的忽略，愧疚地開口：“對……對不起，我沒有認出你們，爸爸媽媽。”
當一切解釋清楚，淩冽夫婦解開了安全帶，帶著傾羽來到了過道的另一邊。沈帝辰夫婦也解開了安全帶，坐到淩冽夫婦本來坐的那邊。
傾羽撲在慕天星的懷裏哭：“嗚嗚……嗚嗚……就算不是親姐姐，姐姐也是我的親姐姐。我不要跟姐姐分開，怎麼辦？我不要。嗚嗚……姐姐是不是要回家了？我不要。嗚嗚……”
她跟貝拉一起長大，無法接受對方離開她回沈家。
慕天星難過地摟著女兒，想要開口求貝拉住在宮裏，又覺得太過強人所難。
人家沈家一家三口也分開了很多年啊。
貝拉聽見妹妹的哭聲，整個人崩潰了。
她心知父母為了找尋自己花費了力氣跟心血，如今各自找回父母，就要跟相依為命的妹妹分開，她在感情上接受不了。
不管妹妹是不是親的，都是她過去這麼多年唯一的精神支柱啊。
傾慕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擦幹眼淚，伸手握緊了妹妹的小手，認真道：“讓貝拉姐姐回家，哥哥可以每天帶你去貝拉姐姐的家裏，哥哥還要給你跟貝拉姐姐講課，讓你們有機會去上學，去過正常的生活。”說出這一番話，傾慕的心情也是沉痛的，但是他記得重遇貝拉的時候，她正在遭遇壞男人的欺負。
他知道此刻的貝拉需要的是什麼，他若咄咄逼人，非要她今日就給他一個承諾，對她來說太艱難了，他也不忍心這樣逼她。
小時候，她能喜歡他，長大後，她一定也會喜歡上他。
如果這份喜歡不在了，他會努力找回來；如果再也找不回來了，他就努力重新讓她喜歡。
傾羽委屈地看著傾慕：“嗚嗚……可是我晚上想要跟姐姐一起睡，我想要跟姐姐住在一個房間裏，我不想跟姐姐分開住。不要這樣，不要。嗚嗚……”
她是真的怕了，萬一她真的跟姐姐分開了，就再也見不到了，那要怎麼辦？
長時間顛沛流離地生活，令傾羽根本沒有一丁點安全感。
雖然現在爸爸媽媽都在身邊，還有哥哥在身邊，可是這些家人並不如貝拉能夠給她那樣踏實的安全感。
慕天星給她擦眼淚，小心翼翼地哄著：“乖，寶貝不哭，我們傾羽要聽話，哥哥每天都會帶你去姐姐家，每天都會。”
“嗚嗚……啊嗚……”傾羽閉著眼睛哭，生氣道，“你們為什麼要來找我們？嗚嗚……我寧願跟姐姐待在剛才的地方，我寧願沒有漂亮衣服、沒有好吃的、沒有爸爸媽媽，我不能沒有姐姐，我不能沒有姐姐，我不能沒有姐姐！嗚嗚……我不要回家了。我要姐姐，我不要回家，我討厭你們帶我回家！”淒厲的哭喊聲深深刺痛了淩冽夫婦的心。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在傾羽心中，即使是宮殿，也不如有貝拉的陪伴。
貝拉在的地方，就是傾羽的窩。
而貝拉聽不得傾羽這麼哭喊，當即扯開了安全帶，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她蹲在傾羽麵前，伸手將傾羽抱在懷中：“不哭了，姐姐不離開你，你不要哭，不哭了。”
傾羽之前一直是閉著眼睛往死裏哭，在聽見姐姐的聲音後，忽然就睜開了眼睛，雙手緊緊圈住貝拉的脖子，說什麼都不撒手。
忽然，飛機在空中遇到了氣流顛簸。
傾羽身上係著安全帶，身子動不得，貝拉整個人毫無預兆地向後倒去。
“姐姐。”傾羽抱不住她，嚇得整個人愣住了。
貝拉的身子像拋物線一樣朝後摔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臂緊緊環住了她的腰肢，而一隻大手卻在慌亂之間溫柔地護住了她的頭頂。
貝拉隻感覺自己撞在一道軟軟的牆壁上，頭頂傳來一聲悶哼。她再睜眼看，發現傾慕不要命地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側過身自己做人牆，將她整個護在了懷裏。
來不及說謝謝，她看見傾慕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少年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臉蒼白至極。
猛然想起他肩上還有夾板，貝拉趕緊從他懷中退出來。他卻咬牙用力將她摁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幫她係好了安全帶。
貝拉睜大了眼睛，拉住他的手：“你……”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一句謝謝又顯得太過單薄。她想要關心他的身體，詢問他有沒有事，又覺得這樣的關心容易惹來曖昧，不合時宜。
飛機平穩了，傾慕扭頭看著她抓住自己的小手。清幽的目光掃過她的臉頰，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淒美地笑了笑：“我沒事。”
貝拉的眼裏滿是霧氣，顯得美麗又無辜。
傾慕將這丫頭所有的糾結收入眼底。
明知她的想法，他又怎麼舍得她為難？她問不出口，他答了便是，哪怕看起來顯得他這樣自作多情。
傾慕轉身回到沈帝辰夫婦那邊，坐在之前貝拉的位置，讓貝拉留在傾羽的那邊。
他一落座，沈帝辰就探過身，親自給他扣上安全帶：“下機後你直接去醫院吧，再拍個片子看看。”
傾慕微微點頭，閉著眼睛，蒼白的容顏看不出一絲血色。怕家人擔心，怕貝拉愧疚，他始終忍著。
昨晚疼得受不了的時候，他還跟雲軒哼唧，跟沈帝辰喊疼，可是現在，他一聲不吭，安靜地閉著眼睛，默默承受著。
沈帝辰昨晚陪傾慕去過醫院，看過了片子，也聽醫生說了，所以他清楚傾慕現在一定忍得很艱難。
傾慕微微轉過頭，尋找雲軒的身影，而雲軒已經麵色緊張地大步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保溫杯跟兩三粒藥，這是醫生開的消炎藥跟止痛藥。
剛才貝拉的重量全部落在了傾慕輕微骨裂的肩上，他一定痛死了。那輕微的骨裂，也許裂得更厲害了。
貝拉看著傾慕接過了藥，端著杯子喝了水，她的手指用力地握在座椅兩邊的真皮扶手上，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少年，對她太好了。
漂泊在外多年，除了跟妹妹相依為命地活下去，她從來沒有感受到有人真心地、這樣過分地對她好。
貝拉的眼眶紅紅的，她本性也是善良的，怎麼想都覺得過意不去，想對他好一點，但是她好像搞不清楚這算什麼。對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來說，這應該是愛情嗎，還是友誼呢？她對他有愛情嗎？
思緒好亂，她越是感到過意不去，越是小心翼翼，不敢隨意表達想法，怕傷害到傾慕。
淩冽心疼兒子，心疼得不得了。
貝拉距離他很近，他自然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這樣的丫頭，這種時候越是糾結，就越說明她心裏多麼自尊自重。
換了別人，知道自己小時候的青梅竹馬是一個皇子，長得還帥，對自己又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牢牢抓緊再說。可是貝拉不是這樣的。當初年僅四歲的小小的貝拉，讓整個洛家刮目相看，而如今美豔無雙的貝拉，更是讓整個洛家欽佩敬重。
而眼下，貝拉坐在傾羽的麵前，傾羽的情緒才好一點。
飛行時間過於漫長，他們隻能安靜等待，等一段煎熬的結束，再等一段瑰麗的未來。
旅程終於結束的時候，傾慕的上衣已經濕透了。
雲軒第一時間打開了手機以及藍牙耳機，聯係外麵的人員做好了接應，然後他大步走過來，在所有人解開安全帶之前解開傾慕的安全帶，蹲下了身體。
他是打算背著傾慕下去的，偏偏一隻大手將他輕輕拍開了，淩冽清貴的身軀立現。
他小心地拉起兒子的雙臂，沈帝辰跟雲軒也都小心地扶著傾慕，然後他親自背著傾慕率先走出了機艙。
貝拉本能地朝著小窗口外望了過去，但她這邊什麼也看不見，因為角度不對。
她有些緊張地看著慕天星：“媽媽，哥哥會不會有事？”問完之後，她抬手捂了下嘴巴，又道，“皇後，他……傾慕殿下……”
“沒關係，你就叫我媽媽也行。”慕天星趕緊解開安全帶，伸出手安撫貝拉。
她怎麼會去計較貝拉怎麼稱呼自己呢？從貝拉跟傾羽失蹤的那天起，洛家跟沈家就像丟失了兩個女兒一樣。
貝拉趕緊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又上前解開傾羽的。傾羽滿臉戒備地緊緊抓住貝拉的一隻手臂，還抬著頭道：“姐姐，你抓緊我，走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