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3 / 3)

醫生真的很忐忑,原以為是儲君,所以皇室會特別注意的,皇子不都是養尊處優的嗎,怎麼還會奔跑、提重物、背人、長期坐著站著什麼的?這是受了傷的皇子的待遇,還是苦力的待遇?

“好,住院,先住院治療再說。”洛傑布當即點頭,一切聽從醫生的安排。

當淩冽夫婦匆匆從月牙灣趕過來的時候,還帶著倪夕月跟傾羽。

倪夕月親手包了餛飩給小孫子吃,看著傾慕還在迷迷糊糊地睡覺,手背上還紮針了,當即問了洛傑布情況。

洛傑布全部說了,然後看了一眼淩冽,眼神中有抱怨的意思:“我都問清楚了。豆豆說當時貝拉坐在床上,傾慕一個人對付屋子裏好幾個男人,豆豆衝進去幫忙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朝著貝拉走去,傾慕怕貝拉被抓走所以撲過去了,硬生生挨了一棍。那是鐵棍啊,那些人販子,下手黑著呢,誰跟你玩遊戲啊?”

“我知道的。”淩冽輕語。

洛傑布生氣了,真的很生氣,抬手戳著淩冽的肩:“一個小少年肩骨骨折了,還是儲君,你居然不聞不問,當天就坐飛機帶他回來了。你在雲之南多待一天,讓他臥床休息一天,給他輸液消炎一天,又能耽誤你什麼事情?”

淩冽無法反駁,他確實疏忽了。而且在飛機上的時候,傾慕為了救貝拉,解開安全帶抱著貝拉,自己去做人牆,讓貝拉整個人撞在自己身上。

淩冽兩眼一閉:“下飛機後,我帶他看過醫生的,醫生開了藥,說他臥床休息,靜養些日子會好的。”

“結果呢?他靜養,靜養什麼?”

洛傑布從來沒有這麼嚴肅地訓斥過淩冽。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舍得對這個寶貝兒子用嚴肅、憤怒的口吻說話,全部是為了小孫子,為了他的小傾慕。

“你明知道傾慕是一個未成年人,你是監護人。他有喜歡的人,他去追求,他去做什麼都可以,但你是監護人,要對他所有的行為負責。你要起到正確的引導作用,而不是一味地縱容他,他還是一個孩子。”洛傑布說著,把責任全部推在了淩冽身上,孫子沒有任何過錯,因為他未成年。

太上皇輕易不發火,但是發一次火,就連倪夕月都沉默不語。

淩冽規規矩矩地站著,洛傑布不說話,他就一動也不動。慕天星也不敢動,不敢說話。

直到傾羽小心翼翼地道:“皇……皇爺爺,您別這麼凶,我害怕。”

剛才皇爺爺一直在說寧語,傾羽聽不大懂,但是口吻太凶了。

洛傑布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小孫女,又換上了慈祥的笑臉,上前揉了揉小孫女的頭發,道:“乖,不怕,你父皇做錯事情了,沒有照顧好你三皇兄,所以皇爺爺說他呢。太不像話了。”

傾羽這下懂了,點點頭:“三皇兄是因為舍不得我姐姐離開吧?”

“對的。”洛傑布想起貝拉,也真是頭疼。他家小孫子這麼好,貝拉怎麼就不開竅呢?

過了一會兒,傾慕蹙了蹙眉,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一圈親人都在,一開口卻是喊著:“疼。”

“小傾慕啊。”洛傑布當即關切地迎上去,二話不說摁了床鈴,護士剛要開口,他又道,“你叫醫生過來,想法子給我小孫子止疼,快點!”

洛傑布凶巴巴的口吻嚇得護士連連道:“是是是。”

傾慕躺著,雖然疼得很,臉色蒼白,也餓壞了,但是聽見皇爺爺這麼關心自己,嘴角咧開了一抹弧度,有氣無力道:“皇爺爺,您真可愛。”

洛傑布抬手擦擦他的汗,心疼壞了:“你這個小笨蛋,皇爺爺的心都被你收得服服帖帖的,一個貝拉你怎麼就搞不定呢,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原本還在微微笑著的少年,一聽見貝拉的名字,笑容當即收斂了起來。他的目光微微渙散,又重新聚起光來,第一句便是:“我的手機呢?你們給我帶來手機了嗎?一夜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丫頭有沒有給我發短信。”

少年期盼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忐忑,好像無比希望貝拉可以給他發條信息,又無比害怕貝拉一點動靜都沒有。

傾慕盯著洛傑布,又開始搜索雲軒的身影。因為雲軒很周到,卓然他們的一些經驗都會傳給雲軒,他跟在傾慕身邊,沒有掉過鏈子。

“豆豆哥,我的手機呢?”他的肩骨是真的疼啊,連著肌肉和神經,全部腫了,能不疼嗎?

他的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麵色蒼白得很,心心念念的卻是貝拉的消息。

雲軒當即揚起頭,一看他的樣子,洛傑布就知道他一定帶了傾慕的手機。

洛傑布麵色一沉,打斷了雲軒的回答,道:“我放車裏了。”

雲軒頓了一下,太上皇有其他意思的話,他自然隻能聽從,不能隨意拆穿。

傾慕用不解的眼光看向洛傑布,洛傑布笑了笑,有些心疼地望著他,拿過紙巾幫他擦擦額上的汗:“傻小子,你早上忽然發高燒了,藥醫給你施針隻能降溫,不能退燒,隻能把你送醫院了。手機是我拿著的,我就怕你醒來要用,但是下車的時候太急了,我落在車上了。”

說著,洛傑布扭過頭,對著雲軒道:“你去下麵拿手機,看看貝拉小姐發沒發短信,快點給殿下送過來。”

“是。”

雲軒一下子就懂了,當即出門了。西裝口袋裏裝的就是傾慕的手機,隻是他不能當著傾慕的麵拿出來。太上皇那番話,就是讓他躲遠點,趕緊聯係貝拉,等貝拉的短信發過來了,再拿過來給傾慕看。這是長輩對小輩疼惜的手段,他懂的。

雲軒走到一邊的長廊上,在傾慕手機裏看了看,沒有任何短信,也沒有任何未接來電。他在聯係人裏找到了貝拉的電話號碼,用他的手機直接撥了過去。

貝拉此刻正跟著沈帝辰夫婦一起坐著小船徜徉在公園湖上。

這是一種老式的遊船,小鴨子的樣子,讓遊客像踩自行車一樣踩著。

沈帝辰告訴貝拉,說她小時候隻坐快艇,坐遊輪,後來來了這裏,發現有這種腳踏船,興奮得不得了。所以他想著帶她過來看看,多多呼吸新鮮空氣,多多沐浴陽光,增長見聞後,自信心自然會提升。

貝拉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盯著屏幕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沈帝辰當即挑眉:“是豆豆。”

商人對於數字格外敏感,一些特殊的人的手機號碼看過兩三遍,不用刻意去記也能記得。

就像他們工作時間長了,隨便做場演講報告,各種精密的數據從口中溢出,那是很簡單的事情。

貝拉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豆豆不是跟在傾慕身邊的嗎?

“你接電話吧,不然我來接?”沈帝辰看出女兒的忐忑,所以想了一個折中的方法。貝拉卻深吸了一口氣,接了:“喂。”

當貝拉的聲音掠過耳畔,帶著絲絲湖風的時候,沈帝辰夫婦都微微一笑,對女兒投去了讚賞的眼神。

雲軒聽見貝拉的聲音後,整個人如釋重負,又格外緊張起來,對著貝拉道:“貝拉小姐,我們三殿下住院了。這次他病得很嚴重,醒來之後飯也沒吃,什麼也沒做,就要自己的手機看看您有沒有給他發短信。所以貝拉小姐,我懇請您給我們三殿下發一條短信,然後我好將手機送回病房去,讓三殿下看完了可以好好吃飯、好好躺著。”

貝拉整個人愣在那裏,指尖因為太過用力地捏著手機而微微泛白。

她難以置信。昨天半夜裏,那個少年還提著一個背包一口氣從樓上衝下來,拉開她的車門,對著她說“養我”,今天他就生病住院了?

“他生了什麼病?”貝拉腦子有點亂。

雲軒真要急死了:“他的肩骨受傷了。當時在雲之南的時候,您在床上,他一個人對付好幾個人,有兩三個人絆住了他,餘下的一個男人撲上床要把你抱走,他看見急了,直接撲上去,卻被那人拿著鐵棍狠狠砸了一下。”

貝拉忽然想起來了,那時候傾慕過來,將被子往她臉上一蓋,還溫柔地讓她數數。她當時很害怕,感覺到一股大力狠狠撞了一下她的床,然後她就被傾慕抱著背起來了。

難道就是那一下?是傾慕撲過來救她所以挨了一棍子?

貝拉的眼淚源源不斷地滾落了,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眉頭微微擰著,一副很傷心的樣子。她坐在小船的左邊,整個人都能曬到金色的陽光,可是那些陽光即使凝結成七色的彩虹,也無法真正照耀進她的心裏。

她怔了怔,電話裏又傳來雲軒急瘋了的聲音:“貝拉小姐,我請求您了!”

“好。”貝拉點點頭,一隻手抬起來,有些慌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痕,“馬上,我現在就發。”

“好。”雲軒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貝拉小姐,現在的信息軟件很方便,還可以發送語音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她不會寫字,也可以說話,讓傾慕聽聽她的聲音也是好的。

雲軒不敢要求貝拉去見傾慕,因為他是一個下人,但是在自己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裏,能夠多為主子謀一些福利也是好的。

貝拉沒說話。

結束了通話,她握著手機想要找到信息軟件,可是看著手機的屏幕,她忽然覺得好模糊,怎麼就看不清了呢?

沈帝辰拍拍她的肩膀,給她鼓勵:“三殿下是一個可以為你豁出命的男孩子,你往後的人生裏,自然不會缺乏任何的愛慕者,願意將你寵上天的男人也不會少,但是這樣真心誠意對你、如此深愛你的人,隻怕你今後再難尋到了。”

沈夫人給女兒擦眼淚,看著女兒難過的樣子,試探性地問:“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

自從貝拉跟傾羽出事,皇子們有些小意外,都是去軍區總院,因為那裏安全級別特別高。

貝拉搖了搖頭,有些難過道:“他看見我,一定不會好好養傷的。就像我在飛機上、在月牙灣的時候一樣,他總是跑來跑去的。他不會安心養傷,我……我給他發條短信就好了。”

沈帝辰夫婦非常讚同女兒的想法:傾慕確實將貝拉看得太重了。

貝拉點開短信,這次很快找到傾慕了,手機也越用越熟練。她打算給傾慕發表情,找了一圈,不知道怎樣的才合適,於是發了一個簡單的笑臉,還有一個太陽。

等她發完之後,沈帝辰問:“你要不要發語音?爹地可以教你,很簡單的。”

貝拉搖了搖頭,眼淚已經將她的麵容衝刷得幾乎透明了。

“嗚嗚……嗚嗚嗚嗚……”她忽然撲進了沈夫人的懷中,號啕大哭起來,好像心中積壓了很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她真的不想要傾慕受傷,不想傷害他,她渴望他好起來,就像那天在長廊上,他調皮地將喝了一半的牛奶塞在她的手裏。

可是她要怎麼去接受傾慕的愛情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不染塵埃,像一個陽光小天使,而她呢,雖然曾經是一個頭頂光環的小天使,但是她已經不是那麼純潔了。說句不好聽的,這麼多年無數次被性騷擾,她還有什麼貞潔呢?唯一的貞潔就是她的第一次了。那些齷齪的男人隻是放過了她的第一次,想要拿她去賣個好價錢。

貝拉之所以沒有像傾羽一樣會半夜發瘋,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有一個信念:她不能死,她不能倒下。她就算淌了一身汙泥,也要將妹妹幹幹淨淨地養大,護妹妹周全。

在這樣堅定的信念下,她一路支撐了過來。但是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即使妹妹不發作,她的腦海中也會出現那些齷齪的男人的身影。他們肮髒的手、肮髒的嘴臉,肮髒的一切,都快要將她的世界徹底撕裂了。

她要怎麼和那麼純潔的傾慕在一起呢?不可能了,尤其她現在這樣無知,像一個文盲一樣什麼都不懂,而傾慕還是一個內定的儲君啊。

貝拉的眼淚裏包含了太多別人不會懂的東西,看起來很淺顯,誰都能明白,但是事情真的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看著她痛,可以理解,卻不能真正感同身受。

沈帝辰夫婦就這樣擁著貝拉,也不蹬船了,任由小鴨子船隨著湖風遊蕩。天地間唯有粼粼湖光與女兒做伴,他們心雖痛,卻已安,天大地大,漂到哪裏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