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折子在案上堆成厚厚的一疊,左邊、右邊。熟悉的七色,赤橙黃綠青藍紫,分別執掌七方,隨時向教主上報。代表權力的正東向來是教主把守的。在冰難在的時候,我就是在他身邊看他批閱的,或者,我幫他閱。
人的一生,得一個知己是不容易的,而一旦得到,是甘心耗盡力氣去珍惜的,這種相惜,有時候,是甘願以代價來換。隻是現在突然空了很多,很多往事,浮現,幻滅,在腦海,遺去了什麼,恍惚了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
他說,“我知道。”
我問,“為什麼。”
他說,“我傳承了我哥的一切。”
我不解。
他說:“修為、職位、包括、記憶。”說“記憶”的時候他是轉過身來麵向我的,而我,讓他如願以償,因為我確實詫異了,我想,他是會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的。
他問:“他是誰?”
我說:“天堂鳥。”
我知道他所指。翔天在,但他看不見翔天,因為翔天現在是和我相融的。
“為什麼叫天堂鳥?”
“因為它是火之荊棘的化身,在烈火中生,烈火中亡,千百世等待,最後換一個決絕,不論是否尋得歸途,它隻有一個去處,以死,換得重生。隻有天堂,才會容下如此潔淨的靈魂,隻有天堂,才會有這種鳥,炫目如光明,熱烈勝火焰,也隻有天堂,才能讓它永世安歇。”
他靜靜地看著我的眼,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後,他問,“那我哥呢,能不能化身天堂鳥?”
我毫不遲疑,我說:“能。”
然後他問:“那我呢?”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沉默。或許隻是因為我無法回答。我看到他低下頭的瞬間眼中濃墨重彩的失望,突然間心就動了。我輕輕的說,“我相信、能。”
然後他就笑了。像翔天。我突然又迷糊了,翔天,藍淩——藍淩,翔天,突然模糊了彼此……
在我離開之前,我們在聖壇之上醉飲一場,他跟我說對不起,他說,他才知道一直錯的是他;他說他間接害死冰難卻一直把我當成罪魁禍首來厭恨;他說他已經知道我是情聖,知道我在魔界的目的,他說他沒有感覺背叛;他說,下次再見就是戰場,他說他知道該怎麼做;他說,原來,冰難什麼都知道……
我沉默,是啊,冰難什麼都知道,那麼,他現在麵對我該是何種的心境,該以什麼的心情?我突然發現短短的時間磨平了藍淩的銳角,削減了他的鋒芒,他不再如當初般恨得純淨,或者愛的簡單。或者說,這段時間把他改變的太多,當初的藍淩已經不再。
我不知道對錯。很多事本沒有對錯。所以,習慣性緘默。直到我離開,他沒有問我關於煙影,關於翔天和他如此之像的原因,關於人魔,關於仙界,關於無極……他應該有很多的問題的,可是他都沒有問。
他不問,我亦不提,我知道,終有再見那日,我知道,我們終會被命運指引到再見那日。
從魔界回來,路過煙府的錦鯉池的時候,背後一枚冰針破風而來,而後是千萬枚鋪天蓋地,我召喚風,支起一方屏障,擋住冰針的進攻,然後化風為刺,朝針的來向刺去,風本無骨,那將了無阻擋。
當我回過身,看見煙影不疾不徐躲過刺,一臉寂然,我驟然收手。在他收手之時,凝起一個風球隨手拋給他。雖是隨手,可是人世險惡,往往殺機就在不經意間。
風球中,凝聚的是無窮的氣力。
煙影信手接住,可是他忽略了,我們功力本相近,這一個風球本就是有意為之,那就絕不簡單。在他未及反應之前,他的身形急劇後退,被巨大的衝力帶到錦鯉池之上。
我微微皺眉,飛身迎向他,扶住他重心不穩的身體,還是不小心或者說是太放心,前世,釋對我一樣的放心,放心到隻要我在,他能卸下一切偽裝,就如同他在我身邊時,我能丟掉一切防護。
錦鯉池之上,我們挨得很近,近的感覺到他依舊如前世般單薄,我瞥見他的眼,被開天追究責任時那滿盛的深不見底的哀傷---前塵往事悠悠彌散開來,突然再次亂了心神。
釋的一半靈魂,煙影。
那麼,釋的另一半靈魂,是不是——藍淩?
那麼,煙影和藍淩,將以誰的死,換得釋的重生?
我不知道。
我都不舍得。不知道為什麼不舍,隻知道,就算今生絕愛,也不要再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