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仿佛對現場的氣氛視若無睹,若白淡淡地說。於是,百草的心也跟著定了下來。隨著若白來到體育館內的選手準備區,她換好道服出來,在寬敞的準備區角落開始做一些簡單的熱身運動。
加藤銀百合同教練一同進來的時候,周圍呼啦啦圍著一大群日本記者,記者們爭先恐後地伸著話筒,詢問她關於比賽的各種問題。加藤銀百合一律含笑不答,她的教練則板著麵孔,警告記者們不許再問,不許給加藤壓力。
忽然。
加藤銀百合腳步一停。
記者們不解地也跟著停下來,見加藤銀百合望著一個方向,便隨著看過去。那裏有一個短發的女孩子,有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穿著一身發舊的道服,道服的胳膊上繡著一麵小小的五星紅旗。
那女孩子正在熱身。
兩條小鹿般的長腿壓在地上,筆直筆直,那女孩子緩緩彎腰,上身幾乎完全平壓在左側的腿上。
“您好,好久不見。”
同教練告知一句,加藤銀百合靜步走到那正在熱身的百草身前,恭敬地對她彎腰行禮。
“您好。”
百草連忙站起身,對她彎腰回禮。
看著加藤對她如此恭謹,落在後麵的日本記者們相互探問這個中國女孩的來曆,終於有人認了出來,說這就是曾經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賽中打敗了加藤的戚姓中國女孩,今天也正是她將和加藤首輪交手!
日本記者們嘩然。
待加藤銀百合進入更衣間後,一部分日本記者四散在周圍繼續等候,而一部分日本記者則圍住了百草,不顧她滿臉的茫然,將七八隻話筒對準她,連珠炮般地發問說:
“您曾經在中國打敗過加藤?”
“馬上就要同加藤比賽,您緊張嗎?”
“上次您僥幸戰勝了加藤,這次在日本的土地上,您覺得自己是否有戰勝加藤的可能性?”
“您怎麼看待加藤上次在比賽中……”
日本記者們的提問又急又快又嘈雜,百草被他們圍在中間,吃力地聽著。她以前跟若白學過一些簡單的日語對話,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但是不斷冒出的“加藤”的字眼,使她明白,記者們詢問的是即將開始的同加藤的比賽。
“很抱歉,她……”
將百草擋在身後,若白正要拒絕眾日本記者的采訪,忽然看到選手休息區又進來幾位記者,那幾位記者若白卻是認識的。那幾位記者的目光在休息區內尋找了一下,就立刻興奮地向兩人跑了過來!
“百草——”
“百草——”
若白和百草互看一眼,都有些吃驚。在前段時間的世界美少女跆拳道大賽中,兩人經常會看到這幾位記者,知道他們都來自各著名的體育報紙和大網站,沒想到也會來到今天的國際邀請賽。
“百草,我們是為了你專門趕來的!”
幾位遠道而來的中國記者對百草興奮地說。
原本而言,這次的跆拳道日本國際邀請賽並不算特別大的國際賽事,沒有引起國內太大的重視。但是前段日子百草光芒奪目,被國內無數喜愛跆拳道的人們所關注。當得知,這次是百草她第一次參加國際賽事,首戰的對手又是曾經敗給她的日本跆拳道全民偶像加藤銀百合,於是幾大媒體商量之後決定前往日本追蹤報道。
“會有網絡直播?”
聽到中國記者這樣說,百草有些發怔。
“是的!因為來得太倉促,來不及安排電視直播,所以我們安排了網絡直播,到時候所有上網的觀眾都可以直接看到你比賽的實況了!”
“…………”
莫名地有些緊張,百草抬頭看向若白。
“感謝你們能夠前來為百草加油,”若白對中國記者們客氣地說,“百草一定會全力以赴,現在還請多給她一些準備的時間。”
“好,好,一定要加油啊!”
“百草,我們相信你一定會取得勝利!”
幾位中國記者紛紛給百草加油打氣,散開的時候還將在旁邊的幾位日本記者也一起拉走了。一邊向選手休息區的角落走去,日本記者一邊好奇地問中國記者:
“她是你們國家非常厲害的選手嗎?”
“那當然!她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跆拳道選手,她從出道以來,所有的比賽都沒有敗過!”一位中國記者驕傲地回答。
聽到這裏,幾位日本記者既是有些驚喜,又有些憂心忡忡起來。
距離比賽的時間越來越近。
“喝——”
背脊上已有了薄薄的汗水,百草橫踢向若白手中的腳靶!網絡直播?她的比賽過程都會被全部直播出去嗎?心髒跳得急促而紊亂,身體從空中落地,百草忍不住又看向旁邊那些記者。
喘了幾口氣。
努力克製著心神,百草抬起頭,見若白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眼底的神情令她頓時羞愧難當。
“我……”
因為心中的雜念,百草羞愧得簡直不敢再看他。
“沒有直播,你也要打敗加藤。有了直播,你更要打敗加藤。”凝視著她,若白沉聲說,“聽到了嗎?!”
“是!”
身體一震,百草條件反射般地回答。
陸陸續續,今天參加比賽的所有選手都到齊了,仰著頭一副睥睨眾生狀的金敏珠也換好了道服開始熱身。氣氛漸漸開始越來越緊張,有的選手在接受記者們的賽前采訪,有的選手在埋頭熱身。眼看著距離入場的時間隻剩下十分鍾,若白坐在她身邊說:
“放鬆一下。”
選手休息區的屏幕上顯示著距離比賽開始還剩“9分30秒”。
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水,短發濕濕地粘在臉上,百草拿起毛巾擦了擦臉,又用手指梳順微濕的頭發。雖然沒有化妝,雖然沒有加藤銀百合漂亮,但她還是希望直播的時候能夠看起來好看些。
黑發中的手指忽然頓了下來——
她愣住。
手指不安地又重新摸過去,然後又摸了一遍——
臉色蒼白起來。
她霍然起身,猛地衝向選手休息區那麵唯一的落地鏡!
鏡中有個臉頰漲紅的女孩子,眼睛驚恐地睜大著,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顫抖地伸出手,用手指繼續在發絲間摸索著,沒有!她側身,轉身,在鏡子前反複地尋找著,沒有!腦後沒有!衣服上沒有!
真的沒有了!
“怎麼了?”
見到她如此失常,若白皺眉,跟過來問。
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他,百草臉色雪白,竟說不出一句話。身體顫抖著,她突然又轉身衝向換衣間,差點跟剛剛熱身完畢的金敏珠撞到一起!金敏珠生氣地咒罵了幾句,才跟著閔勝浩先出場等待去了。
經過若白身邊時,閔勝浩對他行了個禮。
選手休息區的時間顯示牌上,距離開場時間還剩“7分40秒”。
若白焦急地站在換衣間的門口。
等百草終於出來的時候,時間隻剩下“6分20秒”,大部分的選手都已經離開休息區進入比賽區。若白沉著麵色,正準備厲聲訓斥百草,卻見衝出來的百草臉色蒼白,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看到他就如即將沉水的人看到浮木,一把抓住他,慌亂地喊:
“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按捺著火氣,若白盡量平靜地問。
“草莓發夾!我的草莓發夾!”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百草萬分緊張地喊,“出旅館的時候,我明明把它戴在了頭上,現在卻沒有了!一定是丟在了什麼地方!我剛剛去換衣間找過了,也沒有!我……我在休息區再找找,說不定是剛才熱身的時候,掉在什麼地方了!”
說著,她急得像沒頭蒼蠅一樣蹲下身到處去找!
若白臉色鐵青,厲喝說:
“丟了就丟了!快起來,現在要出場了!”
除了百草,整個選手休息區僅剩下兩個選手。當最後那兩個選手離開時從百草身旁走過,看到她慌亂地趴在地上尋找東西的摸樣,都向她投以奇怪的目光。
時間顯示牌上,隻剩下“4分10秒”。
“夠了!“
緊繃著臉,若白一把將苦苦尋找發夾的百草從地上拎起來,怒聲說:
“不許再找了!現在出場!”
“可是……可是……”選手休息區的地麵空空蕩蕩幹幹淨淨,一目了然沒有任何東西,百草心中漸漸生出絕望,連若白的聲音都隻是嗡嗡地響,仿佛隔了很遠,“我的草莓發夾……我找不到我的草莓發夾了……一定是丟在了什麼地方,出門的時候我明明是戴著的……”
“隻是一個發夾而已!”若白怒了,“丟了就再買!”
“以前所有的比賽我都是戴著它的!”
以往的每一場勝利,她都戴著那隻草莓發夾。百草的心底仿佛漏了一個洞。她的嘴唇微微顫動,眼底有淚水漸漸湧上,對他說:
“草莓發夾是我的幸運物,隻有戴著它,我才能獲勝。現在,它沒有了,我、我……”
“胡說什麼!”
偌大的選手休息區正剩下若白和百草兩個人,時間也隻剩下“2分15秒”。看著失魂落魄與平時判若兩人的百草,若白又怒又急,喝道:
“你把所有的勝利,都歸結在一枚發夾上?!你還能不能更迷信、更愚蠢?!戚百草,我命令你!現在就出場,把那個發夾徹底忘掉!”
拉住她。
若白重重將她拽到選手準備區的門口!
隔著那扇門。
場館中,比賽區傳來激昂的音樂聲、解說聲和呐喊聲,那氣氛熱烈得如同沸揚的海浪!
“出去!”
厲聲說著,若白一把將門打開,將仿佛失了魂般的百草推入比賽區!
比賽區的燈光明亮到晃眼。
視線有些模糊,觀眾席上坐滿了黑壓壓的人。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百草深吸一口氣,竭力將湧至眼底的淚水又逼回去。是,沒錯,她知道若白師兄說得對,不應該迷信,以往獲勝的勝利,都是因為刻苦的訓練。草莓發夾丟了沒有關係,再也找不到了也沒用關係。
可是……
死死咬住嘴唇,低下頭,沒有了發夾,她的發間空落落的,心底也空落落的……
“百草應該能戰勝加藤吧。”
不遠處的媒體席中,華南體育報的劉記者一邊望著場中列隊進場的選手們,一邊問身旁的戴記者。
“應該能。”
戴記者來自於國內最大門戶網站“網度”的體育頻道,他埋頭飛速地敲著鍵盤,進行這場跆拳道國際邀請賽的文字直播和解說。
“上次百草同加藤的那場比賽我就在現場,”劉記者津津有味地回憶著,“百草這個小姑娘,打法真強悍,看著過癮!難怪這麼短的時間,風頭就快要超過方婷宜了。你不知道,自從美少女跆拳道大賽,我們報社接到無數電話和信件,都是支持百草的,希望她能夠代表國家參加世錦賽。”
“是啊,我們網站也是,”戴記者手指不停,盯著屏幕說,“百草的人氣旺得很,所以老總才特批,網絡直播今天的比賽。瞧瞧,這會兒體育直播頻道,等待觀看這場比賽的國內網友,就已經有上百萬了!”
“但我怎麼覺得,戚百草的神情有些不對。”
另一旁來自《體壇先鋒報》的楊記者聽到了他們的說話,插嘴進來說:“好像有些緊張,你們看,她臉色發白,神情也有點恍惚。她畢竟是第一次參加國際比賽,我覺得你們還是不要太樂觀。”
滿場的歡呼聲和呐喊聲。
雖然隻是上午的預賽,但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就如同是決賽的現場一般。十幾台攝像機從不同的角度對準賽場中央,藍色的賽墊,黃色的邊界線,液晶的時間比分顯示屏,裁判們開始出現,氣氛越來越高漲!
雖然已經在竭力地克製。
跟其他選手們一起巡場完畢,向觀眾們鞠躬致意後,在滿場喧囂的聲音中,百草穿著紅色的護具站在場邊,腦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閃過從旅館離開之後的每一幕畫麵。她可以肯定,出發前她是戴上了那枚草莓發夾的,當時她還特意用手碰了碰它,在浴室的鏡子前調整了一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