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學生在照做之前,都看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居然還可以在心裏微微有點得意的情緒,真是有點佩服自己。
大家用腳把旁邊的白骨踢到一邊,整理出一塊大概六七十平方米的空地來。我把背上的背包解下,坐在地上打開背包,借著手電的光線,查看包裏有什麼可能在這種地方派得上用處的東西。
長時間使用後,手電的光線已經弱了不少。我心裏苦笑,原本還笑那些學生帶了太多的零食,可現在不知要多久才能脫困,看起來多半我包裏有用的東西是所有人中最少的。好在我這裏還有一段登山專用的尼龍繩,一把短刀,此外,一個紅外線的夜視望遠鏡沒準什麼時候也會有用。
我把包裏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再用手電筒仔細地照包裏的角角落落,看看有什麼東西漏了。打開前麵的拉鏈,我發現還有兩節大號電池。我心裏一震,忙把電池拿出來,塞進口袋裏,大聲對梁應物和其他人說:“從現在開始,大家要節約手電,誰有備用電池先統計一下,大家在整理完東西後,保留兩支長明手電,其他全都關掉。”
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所有人的手電光線都和我的一樣,已經呈現出黃色,而不是最開始的強力白光。在這個洞裏,如果沒有了光,那可是真會讓人發瘋的。
“大家看一下,如果有可以燃燒的東西,包括打火機,也放到一起保管起來。”梁應物把自己的手電關了,補充說道。
集中起來的食品有一大堆,可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膨化食品,雖然味道很好,可是一點都不管飽,餅幹隻有七八盒,其中最管用的一盒壓縮餅幹是梁應物貢獻的。再就是兩個方腿和幾根肉腸。飲料有牛奶、酸奶和可樂等。對此我倒不是太擔心,雖然人缺了水能堅持的時間遠比缺食物的情況下短,但如果那口水潭沒問題的話,就是幾乎無限的水源。
午飯吃得早,運動量這麼大,現在我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本來帶的食物遠不止這些,但大多數都和大件行李一起,堆放在山下了。
“快把手電關了。”我看到大多數人居然還磨磨蹭蹭,沒把手電關掉,等到手電沒了光,看他們怎麼哭去。在這裏,真正是隻有有光,才能找出關鍵所在,成功走出這個“人洞”。
“朱自力和何運開拿著手電,保持周圍的警戒,其他人快關了。”在梁應物的催促下,很快整個山洞裏隻剩下兩道昏黃的光線。與這兩道光相比,四周地上的人骨發出的磷光,倒更顯眼些。隻是想到這些磷光背後代表的東西,每個人的心都冰涼。
“見鬼。”我忽然罵了自己一句,從腰間摸出手機來。震驚之下,怎麼連這個也忘了,隻要能和外界保持聯係,找到出去的辦法總該沒有問題吧。
看到我把手機拿出來,所有的人都醒悟過來,紛紛拿出自己的手機,連梁應物也不例外。照理被困後的第一反應該就是拿手機和外界聯係,可是這次的被困實在太不尋常,平時再冷靜的人,如今竟也失了方寸。
我的手機是諾基亞8210,前兩年的機型了,但一直很好使,我又沒有頻繁換手機的興趣和財力,便一直用到現在。昨天在村裏的時候,我還和報社裏通了個電話,信號還可以。可是現在再看閃著熒光的屏幕,左邊的四格信號標誌,如今竟一格也沒有了。
我原該想得到,本來神農架的手機信號覆蓋就不充分,在這樣的山腹裏,沒有信號更是非常有可能。但希望一個個被打碎,握著手機的手指也不由用力握緊,指節處握得發白。
我還不死心,撥出上海的報社總機號碼,屏幕上顯示正在撥出中,但果然很快就跳掉了。
“沒信號。”雖然我的聲音不響,還是足以讓每一個人聽到。抬起頭來看看大家的表情,手機微光映照著的年輕臉龐,每一個都極其嚴峻。
“我也沒有。”
“我也沒信號。”
14門手機,不管是摩托羅拉、諾基亞、三星,還是號稱“手機中的戰鬥機”的波導,全都沒有信號。
最先進的科技,在這個原始而凶險的地方,全然失去了作用。我拿著手機在洞裏走了好幾圈,試了無數個方位,還差點被一根大腿骨絆倒在死人堆裏,屏幕上的信號標誌,還是一格都不露麵。
“要再走一次。”我放棄了對手機的努力,向著甬道的方向,對梁應物低聲說。
“你想到了什麼?”梁應物問我。
我搖了搖頭,卻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見我這個動作,說:“沒有,可是,我們一直在往前走,每一步都是自己邁出去的,不管怎麼繞,沒道理會再回到原點。雖然轉了兩個彎,但這和延著一條直線走的概念是一樣的,向前走出幾百米,怎麼會又忽然回來了呢?這一回,和我從前碰到過的事不太一樣。以前不管事情怎麼怪,但我總想得通,那背後一定是有個說得通的理由的,盡管那個理由可能遠遠超越普通人的理解。”
“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和我的感覺一樣,從前的事件,就像是一團亂線球,我可能看不清線的紋路和纏繞方式,也看不見線尾,但總可以找到線頭在哪裏。可現在,我就像對著一個乒乓球,光溜溜的,連下嘴的地方都找不到。”
“對,就是這個感覺。所以,問題一定出在甬道裏,特別是那兩個轉彎的彎道口,那裏多半有古怪。”
任何事情,都會有關鍵的那一點,找到那一點,雖然問題未必可以迎刃而解,但至少可以知道該往哪兒用力使勁。
現在,我和梁應物都認為,那關鍵點一定就在甬道內。俗話說:“久病成良醫”,我和梁應物怪事經曆多了,都相信自己有那麼一點直覺,仔細地再走一遍,相信可以找到解決問題的蛛絲馬跡。
在叮囑了學生們小心四周的突發qing況之後,我和梁應物又一次走進了甬道。不用看,我都能感覺到黑暗中,身後那12雙期盼的眼神。他們一定希望我這個據說經曆豐富的記者,可以幫他們渡過眼下的難關。
很快,我就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太自信了。這個世界,實在是有太多無法理解的事情。
我已經把自己的感覺發揮到最靈敏,每走一步,都順著手電的光柱,用心地看周圍的變化,我甚至用心地感覺四周氣流的變化,每一絲微小的聲音和氣味的不同,每到轉角,更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還來回走了幾遍,而行進的每一步,我都確保踩得紮紮實實,一隻腳邁出去,等完全踏在地上,另一隻腳再離地。山洞裏要比外麵涼得多,但我依然很快就衣衫盡濕。相信梁應物也和我一樣,用盡了所有的心力,試圖找出這甬道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