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中的實驗(1 / 3)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在一片冰寒中睡過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一個人從混沌中回複神智的時候,心靈最軟弱。當昨夜的種種重新湧進我的腦海中時,我不由在心裏暗暗祈禱,所有的一切隻是一個夢。但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依然是摻雜著微弱手電光線的黑暗。

我看了看表,才5點不到。

我縮了縮身子,我想我是被凍醒和餓醒的。食物有限,昨天晚上我並沒有吃東西,就是今天,也隻能吃一頓。這種饑餓感,將維持到我們脫困,或者直至死去。

我睜著眼睛,細細思索。睡了一覺後,冰涼的石地雖然讓我清醒了一些,可是就像昨天梁應物說的,整件事和一個乒乓球一樣,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著手。至少隻想不行,要多走幾遍看看。

可是回想起來,昨天一進入甬道,就再也找不到出來的最後一段路。難道這是一條單向不可逆的路,還是說,在不知不覺中,我們觸動了什麼,引發了變化?

我苦苦回憶,昨天一路走來,是否有什麼特異之處。隻是進入甬道之後,因為地形特異,所有的人在行進時都很小心,真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當場就會發現,現在事後回溯,卻也沒什麼用處。

進入甬道之後想不出,那麼之前呢?外麵那個看上去平淡無奇的大洞,也是在被列為禁地的人洞範圍之內啊。

想到那個大洞,我不由心裏一動,似乎隱隱約約,想到了些什麼。

在那個大洞裏,特別是準備進入甬道一探究竟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一般的氣息,可是那樣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我閉上眼睛,細細回味大洞裏的情形,終於想到為什麼會有奇怪的感覺。

是石頭。

那個大洞的地上,有一些大石頭,約有十幾二十塊的樣子,每塊都至少有幾百斤重,東一塊西一塊地躺在地上。原本在石洞裏有石頭,並不會讓人有多大的突兀感,可是現在仔細琢磨起來,這裏又不是鍾乳石洞會從洞頂掉石頭下來,就算是從洞頂風化落下,也不可能這麼大這麼完整,還有這麼多塊。而這些石頭,好像正是分布在甬道周圍的。

對,就是在甬道口的周圍,要進入甬道,所有的人都會從這些石頭中走過。而我當時就是在這些石頭中走的時候,產生奇怪感覺的。

可是這些石頭,和甬道走不出去之間,有什麼樣的關係呢?難道說我們走不出去,還會和這些在甬道外的石有關不成?我深入思索之後,不由得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

困住人的石頭,不會是陣法吧?

古老的東方文化中,所謂的陣法,其實分成兩個不太一樣的種類。一個是軍隊作戰時用到的陣法,其實是通過把兵排成某種隊形隊列,以達到撕裂敵人的戰線,或誘惑敵人深入等目的,隻要平時士兵常常練習,戰場上將領靈活運用,就可以產生出巨大的戰力。許多陣形,經過演化,就是在現代戰爭中,也可以見到。

另一種陣法,就玄奧的多。相傳諸葛亮困住陸遜的八卦陣就是其中之一。這種陣法,按照天上的星宿排列和易經裏的坎離乾坤布置,常人進去會產生幻覺,走不出去。這樣的陣法,盡管在傳說和小說中時有出現,但現實中,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難道這一次,就撞上了?

可是細想之下,還是不對。如果那些石頭是一個陣的話,我們並沒有被困在這個陣裏,而是通過了這個陣,進入了甬道啊。

正在想著石頭和甬道之間是否可能有所關聯,躺在身邊的梁應物忽然一動,然後坐了起來。我睜眼看去,隻能隱約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輪廓,幾乎睜眼如盲。那支手電的光太弱了,看來不久就會完全熄滅。

我正想開口和梁應物說話,他卻站了起來。我一愣,看他行走的方向,是臨時搭起來的人骨廁所。

在這個絕對安靜的洞裏,就算是女人小解,聲音也能聽到。男人小解,尿水衝擊人骨的聲音,隔著十幾米,也一樣聽得清清楚楚。

梁應物解決完,卻沒有走回這裏繼續躺下睡覺,而是走過我身邊,直向前去。那是甬道的方向。

我微微支起身子,拿著電筒值班的是卞小鷗。他坐著,左手的電筒靠在地上,右手支頭,多半是撐不住睡過去了。而那一邊的梁應物,沒有回來的意思,好像進了甬道。

這家夥想幹什麼?聯想到昨天晚上他欲言又止,我肯定他發現了什麼。

我翻身起來,其他人依然不出聲地睡著,也不知醒來了沒有。

帶上手電,我追著梁應物進了甬道。手電的光柱照過去,發現他的姿態怪異到了極點。我的心一突,他這是怎麼啦?

梁應物身子緊挨著甬道的右邊,正一點一點向前挪動。不是走,而是挪,而且他竟然沒有使用手電。我手裏手電的光柱照在他前方的路上,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照樣一點點往前移去。身體姿勢之奇怪僵硬,就好像在夢遊一般。

我心裏一震,快步追上他,走近了才發現,他的手正緊貼著石壁,就像一個盲人,以手代眼向前走。我顧不上那麼多,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同時在他耳邊低喝了一聲“梁應物”。

梁應物身子一抖,回過頭來,手電的光線照在他臉上,看起來並無異常。

梁應物一把將手電推開,罵道:“你嚇什麼人啊。”

“你在嚇什麼人啊,剛才你在幹什麼?”我反問。

“我正試著排除視覺的幹擾。”

“視覺的幹擾?”我不解。

梁應物轉身退出剛走了沒幾步的甬道,我也跟著退了出來。

並不是隻有我和梁應物兩個人起的早,剛才我的一聲低喝,雖然不太響,可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顯然還是被別人聽到了。學生那邊爬起來一個人,朝我們走過來,到劃定的生活圈邊緣,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到我們這裏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我用手電晃了一下,是路雲。值班的卞小鷗卻居然還沒什麼反應。

“怎麼了?”路雲輕輕地問。

梁應物示意我熄了手電,說:“我正在和那多想出去的辦法。”

他頓了一頓,卻問我:“那多你說,我們為什麼走不出去?”

這是個最難解的結,我在腦子裏整理了一遍,謹慎地說:“這是最奇怪的地方,相對比較合理的解釋,是在甬道的某個地方有一個空間折射口,就像可以折射光線的鏡子一樣,我們一通過這個鏡麵,就開始走回頭路,最終再次走回來。但這個解釋是我想像的,一點依據也沒有。我從前曾聽說過自然界有時會產生時空的彎折地帶,那樣的地帶裏,會有一些傳送點,把走進去的人或動物傳到另一處,可是我們的情況,用簡單的空間傳送來解釋,是說不通的,因為我們走得很流暢,一點也沒有被傳送的感覺。在行進的過程中發生不讓當事人覺察的傳送現象,就是我也無法進行這樣誇張的想像。所以我隻好杜撰出一個空間反射鏡麵。”

這一大段話我說的斷斷續續,一點底氣都沒有。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我會這麼有預見性,隨便一個推測就會正中紅心。可是目前我隻想得出這樣的推測,更要命的是,就算事實真的接近我的推測,如何解決,仍然一點譜也沒有。

梁應物沉思了片刻。我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像這樣的討論,如果是平時,討論的雙方一定興致高昂,說到關鍵處,眉飛色舞甚而配合手勢都是常有的事,可是你完全無法想像,在人洞裏,在這種如果沒有幾十步外微弱的手電光線和四周的點點磷火就是絕對黑暗,並且連風和流水的聲音都沒有的地方;在這種就算是再熟悉的人站在對麵,都因為無邊的黑暗而鬼氣森森的地方進行這樣的討論,和平時會有多大的區別。無時無刻,我都可以感受到來自黑暗的壓力,這種壓力的來源是恐懼,這種恐懼的來源是無知,就算我用盡目力,都沒辦法看清楚梁應物和路雲的麵目,更不用說黑暗深處的東西了。

好在梁應物沉默的時間並不太久:“你的想法很新奇,我沒有想到過,可是空間傳送這一節,我也考慮過。你的想法和空間傳送有一個同樣的致命缺陷。”

梁應物頓了頓,我知道他要說什麼,歎了口氣說:“你是不是想說,為什麼我們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看見梁應物的頭動了動,應該是做了個點頭的動作:“是的,一個讓脆弱而敏感的人類一無所知的反射點,居然可以流暢到讓14個全神貫注的人無法發現一瞬間開始走回頭路的反射點,一個讓14個人在確認行進途中前麵和後麵的人沒有忽然消失等異狀的反射點,就算用盡你的想像力,你認為會有多大的幾率?”

我無法回答,我的推論是建立在我自己的想像上的,而梁應物的反駁則是基於我們14個人,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感知能力上的。如果我拒絕梁應物的反駁,就等於完全抹殺自己和周圍人的感覺判斷能力。事實擺在那裏,我們來回走了幾遍,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可是沒有一個人發現一點點異常,更不用說自己發生位移這種大狀況了。

自己的猜想被推dao了,我心裏卻反而生出了一絲希望。梁應物這樣問這樣說,顯然他有著自己的想法,和我不同的想法。

果然,梁應物說:“我想了很久,我們沒有辦法從外界找到哪怕是一點點的奇怪痕跡,所以,假設由此推斷,其實外界並沒有問題的話,那麼問題……”

“問題在我們自己?”路雲脫口而出。

我心裏一動,想到了那些有點奇怪的石頭。

“是的,我猜想,如果是我們自己的感知出了問題,有一種未知的力量影響了我們所有人的感知能力,至少混淆了我們的視覺,讓我們走了回頭路,自己卻以為一直向前走,這樣說,倒還解釋得通些。”

“感覺被影響了?”我思考著梁應物提出的解釋,同時,把我對之前那些石頭的懷疑說了出來。

“嗯,如果真的是我們的感覺被影響,那麼基本可以肯定,這是一次非自然的事件,雖然多半不會是針對我們而來,隻是由於我們的好奇心讓自己身處險境。所以,那些石頭,或許真的是一種陣法也說不定,自從我們進洞開始,就已經陷入了陣中。”有了我新提供的線索,梁應物的語氣肯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