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 突入封鎖區(2 / 3)

晚上睡覺之前,我又打了一次父母的電話,還是不通。

“要是認識上海警備區的人就好了,從封鎖小區的部隊入手,也是條路啊。”我躺在床上這麼想著。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報社,卻一直不見洪玲玲進報社,應該是在外麵跑采訪。手機被放在伸手能及的地方,一響起來就急著看是不是梁應物打來的。

下午三點,我等到了一個喪氣的消息。

藍頭踱著方步,走過來的途中和許多人和善地打著招呼,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停在我麵前。

“那多啊,咳咳,跟我來一下。”他輕咳了兩聲,臉上堆出不一般的笑容。

他把我領到自己的辦公室。

“坐坐。”他熱情地招呼我。

“小那啊,你的新聞熱情,新聞敏感度,都是第一流的啊。不象那些新進報社的記者,一篇三百字的小稿都寫不好。”

我給了他個回應的笑容,沒吱聲,等著下文。

“這次莘景苑的事情,我感說全市的記者你是第一個發現的,如果能報道的話,絕對是超重量級的大新聞。”

如果能報道的話?我琢磨著他的話,看來……

“可是……”藍頭又長又重地歎著氣,遞給我張小紙片。

“關於莘景苑小區被封鎖一事,沒有市委宣傳部充許,所有媒體不得擅自報道。”下麵蓋著上海市委宣傳部的大紅章。

果然。

“這個新聞,你也隻好放一放了。我留意著,上麵一鬆口,就派你過去,做個大新聞出來。”麵前這位似乎全然忘了昨天是如何打著包票去搞定宣傳部的,一臉誠懇地對我說。

好在我從沒有對他寄予多少期望,諾諾應了幾聲,就離開了副總編辦公室。

宣傳部的那一紙禁令,口吻也比平時嚴厲得多啊。曆來宣傳部對新聞的監管,一是通過通氣會上的口頭傳達,二是通過發文,但就我以前看到的文而言,一般會用“建議暫緩報道”的字樣。這一次,所有的跡象都顯示著那裏麵的不同尋常。

路過社會部,看見洪玲玲向我招手,連忙走過去。

“你有消息了?”我問。

“昨天早上,瑞金醫院和華山醫院緊急抽調傳染病區的醫生護士組成特別醫療小組,被一輛軍車接走了,應該就是。不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沒人知道去了哪裏,而且昨天醫療小組的成員沒一個回自己家的,聽說事先說好在工作結束前不能離開,不能對外聯係!我問過好幾個大夫,都說不會是禽流感,一定是更可怕的東西。現在醫院裏都流言四起呢。”

“更可怕,會是什麼?”

“有人說,隻有像炭疽或埃伯拉病毒,才會讓政府這麼嚴陣以待。”洪玲玲壓低了聲音說。

我打了個冷顫。

埃伯拉病毒是有始以來最凶悍的病毒,從感染到發作時間極短,我看過一些圖片,病發時是真正的七竅流血,到後期甚至從細小的毛孔中也滲出一顆顆不會凝固的血珠,大多數人在24小時內就會死去。1995年,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基科維克爆發過一次。當時總共出現了315例病人,讓那座城市僅有的兩所醫院全都關閉,30%的醫生和10%的護士被感染。流行的最初階段,病死率達到100%。

而炭疽的致死率雖然不像埃伯拉這麼可怖,但傳染性要強得多。美國國會技術辦公室1993年的一份報告顯示,用炭疽菌進行攻擊,可能會造成比核彈還要大的災難。因為隻要一億分之一克的炭疽杆菌便可將一個人致於死地,故被視為最理想的生物武器。而這種病毒在自然條件下可以生存幾十年甚至更長。9※#8226;11之後美國就多次受到炭疽菌攻擊,2001年11月美國參議員雷希收到一封藏著炭疽菌的信,幸好他沒拆,那裏麵的病毒足以使10萬人死亡。

如果是這樣的傳染病,那麼住在小區裏的父母,豈不是……

我不敢想下去。

“哎。”洪玲玲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哦,沒事沒事。”我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差。

“我等會兒再去打幾個電話問問。”

“先不用吧。宣傳部下通知了,不能報。”

“啊?”洪玲玲一臉的失望之色:“又不能報?唉,我早該想到的。”她向後kao在椅背上,無精打采。

看樣子她是準備放棄了,記者碰到宣傳部禁令還能有什麼辦法。

隻是在這件事上我的身份並不止是記者,她可以放棄,我不行。

梁應物一直沒有來電話。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著可能能幫上忙的人,準備第二天再多打幾個電話。那個郭棟,也還是托一托的好。

正想著,手機突然叫起來。

已經過了十二點,會是誰?梁應物嗎?

我一下從床上翻起來,光著腳衝到廳裏,從包裏找出手機。

是報社的電話。我先是一陣失望,按下接聽鍵的那刻,卻又生出某種期盼。

“那多,快到社裏來一次,半小時之內。”藍頭在電話裏火燒火撩地說。這時候明天報紙的所有版麵都已經拚好,等值班老總看過之後就送廠印刷了,看來藍頭就是今天值班的副總。

“啊,什麼事?”

“來了再說,快點。”

“是……莘景苑?”我把手機夾在腦袋和肩膀之間,一邊穿襪子一邊試探著問。

“嗯。”

我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立刻來。”

我在屋裏奔跑,強拉硬扯著把衣服穿齊,拽起包蹬上鞋,飛身出屋,門在背後轟地關上。

坐在出租車上,來不及扣緊的領口裏還殘留著外麵的寒意。仿佛有股莫明的力量牽引著我,在報社裏等著我的會是什麼樣的消息?

藍頭在辦公室裏等我,在他旁邊的是個四十歲許的微禿男人,臉有點熟,好像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

“覃部長,這就是那多。”藍頭省去了一個“副”字,為他引介我。

“是你堅持要采訪莘景苑吧。”打過招呼,覃部開門見山地問我。

我聽不出他的語氣是善是惡,但現下的情形並沒有我周旋試探的餘地。

“是的。”我幹淨利落地回答。

覃部的眉頭皺成了“川”字:“那裏已經被嚴密封鎖起來,到底發生什麼,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傳出去會造成嚴重地恐慌。”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他這樣提示,心裏還是一緊。

“聽說你父母住在那裏?”覃部頓了頓,說。

“是的,所以我很擔心。”

“政府下了封鎖那裏的決定也是迫不得以,這樣的做法很必要,但是人民也有知情權,所以,確實需要媒體的代表來參與,來監督。”這位四十多歲的處長字斟句酌地說。

“可是,”他語氣一轉:“這樣重大的采訪,本應該由新華總社特派資深記者。”

我心裏原本知道他既然這麼晚到報社來,一定是準許我進入采訪,但由於心情太過急切,聽他說到這裏,心也懸了起來。

“考慮到你的父母在那裏,你本身雖然還談不上是資深記者,業務也是過硬的,所以……”他頓了頓,神色變得更凝重,說:“經上海市政府莘景苑特別處理小組研究,同時上報國務院辦公廳,現決定準許上海晨星報記者那多進入莘景苑采訪。”

我的心“通通通”地跳著,“上報國務院辦公廳”?這果然是一宗足以震動中央的事件!

覃部長傳達完市府的決定,人也鬆馳了一些,臉上lou出笑容說:“你還那麼年輕,就有了這樣的經曆,前途無限啊。我把大概的情況說一下,讓你心裏心有個數。那個小區裏出現了一種傳染病,很罕見,也很危險。國際知名的醫療機構已經派出專家支援,本市也緊急成立了醫療小組進駐。目前裏麵的形勢……就要你自己去了解了。”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方便說,還是他這個處長並不清楚具體情況。

我想起了那天看見的外國人,多半就是來支援的外國專家。

藍頭的臉上忍不住lou出笑容,說:“這是殊榮啊,那多。不管對你個人還是對我們晨星報都是。”

“我會盡最大努力完成采訪任務。”我說。

“是榮耀,也是考驗。有些話,我要先說在前麵。第一,雖然逐步得到控製,仍然是很危險的,防護服並不能保證你絕對不被感染,而一旦你染病,我可以告訴你,死亡率相當高。”

“那才是記者該在的地方。對這個職業來說,戰地記者是最受尊敬的。”我毫不遲疑地說。

“第二,雖然你現在就進去采訪,卻不代表你寫的稿件立刻能發表,什麼時候見報,怎樣見報,都要聽宣傳部的安排。這是新聞紀律。甚至不排除最後不能公開發表,隻能寫進內參的可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好的。”

“第三,在稿件正式發表之前,你在莘景苑裏見到的一切,都不能和無關者談論,更禁止傳播到互聯網上。”

“好。”我點點頭,揣摩他那句話的意思,遲疑著問:“這麼說,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自由進出莘景苑,而不用和醫療組一樣隻能進不能出?”

覃部長臉上lou出古怪的神色,看了我一會兒,以極輕微的幅度點了點頭:“是的。但是在你每天離開的時候肯定會進行身體檢測,此外,也請你在此期間少去公眾場合,並且記住和你有過密切接觸的人。”

他從包裏取出一張證明遞給我:“明天你就可以憑這個進入,你的資料包括照片已經給封鎖莘景苑的部隊了。”

“請問那裏現在的負責人是誰?”

“今天上午特別處理小組的領導剛剛撤出來。”

他這樣一說我就想起了看到的那兩輛車。

“你知道,這件事對外是封鎖消息的,所以市領導一直待在那裏也欠妥。現在衛生局副局長坐鎮現場指揮,不過具體醫療業務上,是由海勒國際支援的專家負責,你的采訪事宜會由他幫著安排。”

一離開報社我就給梁應物打電話道謝。雖然覃部今晚一點口風沒lou,但隻是因為我的父母住在裏麵就讓我去采訪?那可真是笑話。

“那地方……你自己小心點吧。”梁應物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