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去了瑞金醫院。我要搞清楚何夕到底在做什麼。直接去問她的話,以她的不合作態度,是不會有結果的。
讓我意外的是,林醫生居然說何夕並沒有找過他。這是怎麼回事?何夕在這座醫院交談過的人不是隻有林醫生與杜琴嗎,難道她要調查什麼,還能繞開這兩個人?
“你昨天看見何夕的時候,她正往哪裏去?”我找到杜琴後問她。
“門診大廳,她應該看完病正往外走。”
“什麼?看完病?”
“應該是吧,我看見她拿著病曆卡了。”
我立刻意識到自己被誤導了。她第一次來上海,如果要看病,的確是會選擇瑞金醫院這家曾經來過,又名氣極大的醫院。
她得了什麼病?這應該屬於她的**吧,是不是不太好去調查……這個念頭隻在我心裏閃了閃,就消失不見。
調閱別人的病曆,以杜琴和林醫生和我的關係,當然不可能幫忙。我找到了老賀,他一口答應,給我泡上茶,我讓在辦公室安心等著。
現在每個病人醫院都有電腦的簡單存檔,隻要有人幫忙,查起來並不難,最多是到相當科室再問問醫生。
隻是老賀居然過了近一個小時才回來。
“你那個朋友昨天一早做了一大堆的檢查,都是加急要當天出結果的,我跑了好些科室才搞清楚。”老賀說。
“唉呀,太辛苦你了,那她是……”我心裏一沉,什麼事要做那麼多檢查。
“其實沒病,她大概對自己的身體太敏感了,以前又沒經驗。她懷孕了。”
“懷孕?”我愣住了。我進行了無數的猜測,就沒想到原來是懷孕。
“是啊,才兩三周。一般人這麼點時間都不會有什麼感覺的,所以我說她敏感。”
哪怕說何夕得了範氏症就要死了,都不會這麼令我震驚。
範哲昏迷有三個多月了,而且他一直把何夕當妹妹,多半還沒發生過關係呢。何夕這樣的性子,又怎麼可能和別人。難道是強迫?
隨便和老賀說了幾句,我告辭出去。走出去醫的時候,“何夕被強jian了”這個念頭像條吐信的毒蛇不斷在心裏“絲絲”作響,怎麼都壓不下去。
兩三周,照時間上說是她來上海前後。後是不可能的,她一直都……
我突然停住腳步,仿佛有人在後麵喊叫什麼,但我完全被自己的想法震駭了,身邊的一切都像是另一個世界,和我渾然無關。
何夕來上海的第一個晚上,是和我在一起渡過的!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我們都喝醉了!
我的孩子?難道說那竟然是我的孩子!
一種突然其來的莫明衝動讓我急步,甚至小跑著往醫院外去,我得找到她問清楚!
我跑得越來越快,我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周圍的人都以怪異的眼神向我望過來。
他們在奇怪什麼?一個人在街上瘋狂地奔跑嗎?這還不是我最快的速度,這一刻,我要發泄,用我所有的精力!
是喜悅,苦惱,還是困惑?我完全沒有準備好。雖然我被何夕完全迷住沒錯,但這下子算什麼?他媽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一個行人擋住了我,我飛速地繞過他,可是有越來越多的人擋在我奔跑的前路上。我迫不得以放慢了腳步,最後停下來。
“你們在幹什麼?”我一把甩開一個試圖抓我領子的手臂,怒氣衝衝地說。
這時候我才聽見後麵的大喝聲。
“站住!”
我剛扭回頭去,就被後麵追上來的幾個人按翻在地。
我當然奮力反抗,卻立刻挨了好幾下重的。這幾個人的身手都不錯了。
“老實點。”一個人吼道。
怎麼是這樣的口氣,然後我才發現,他們都穿著警服。
我放棄了反抗,側著臉被按在地上,很快被上了手銬。一個人這時才氣喘籲籲地跑上來,我的臉緊貼在冰寒的地上,一雙粗陋的棉鞋站在旁邊。我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隻看到他伸手指著我,說:“就是這個人!”
警車很快就來了,我被推了上去。警車我坐過好幾次,但戴著手銬的是第一次。
“為什麼抓我?”我問車上的警察。
“裝什麼傻!”其中一個不屑地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抓人總得給理由吧。我是晨星報的記者,我沒做過任何違法的事。”
“喲嗬,還是個記者?你自己心裏清楚,沒違法剛才怎麼跑得這麼起勁?”
“剛才那是……”我語塞。剛才自己的情況,的確很難對這些警察說清楚。
“沒話了吧,待會到了局裏給我老實交待!”那警察撂下這句後就不再理我。
“姓名。”
“那多。”
“性別。”
“男人。”
我坐在木椅上,麵對著一左一右兩個警察。
“職業。”
“晨星報記者。”
“你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不知道。我沒幹任何犯法的事。”
“抓你的時候為什麼拒捕,為什麼逃跑?”
“當時我沒注意周圍的情況,為了一件私事我需要快點回家。當我發現是警察在抓我的時候,我就放棄了抵抗,我並沒有拒捕。”
“什麼私事?”
……
“不願意說?”左麵的警察盯了我一眼。
“程根你認識嗎?”右麵的警察問我。
“程根?”我沒想到警察抓我竟然和程根有關。
“三個多月前我在瑞金醫院采訪過一個叫程根的人。”
“就是他,你說一下采訪的經過。”
我照實說了。
“這麼說,他兒子你當時也見到了?”
“是的。”
“你之前見過程根或程偉平嗎?”
“聽都沒聽說過。”
“那麼那天采訪後呢?”
“沒有,隻見過程偉平。”
兩個警察互視了一眼,問我的那個衝我笑笑,說:“你說說看,後來一次見到程偉平的情形。”
“就在不久前,在提籃橋監獄見的。至於說了什麼,當時都有監視錄像。具體的原因我沒辦法告訴你,我現在經過上海市政府的特別批準,正在進行一項特別的采訪任務,那天采訪程偉平和這有關,未經允許,我不能向無關者透lou。”
問我的警察皺起了眉頭,問了句:“是嗎?”
“你可以向上海市宣傳部查證,他們會告訴你們我現在所進行的采訪的秘密等級。”我平靜地告訴他們。
“我會的。”他點頭,把手上的筆在桌上敲了敲,又問我:“你確定在你采訪了程根之後,再也沒見過他,而且直到你剛才說的那次,都沒再見程偉平?”
“我確定。”
“從八月十九日晚上十二點到八月二十日早上八點,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
我張大了嘴巴,我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裏來。
“你們不會以為是我偷的內髒吧。”我叫起來。
“從八月十九日晚上十二點到八月二十日早上八點,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他再次重複了問題。
“當然是在家裏睡覺。我一般十點才會起來去上班。”
“有人能證明嗎?”
“我一個人住。”
“那就是沒人證明了。可是有人看到你在這段時間裏,出現在瑞金醫院,對此你有何解釋?”
“是那個清潔工嗎?你們以為監視錄像裏的人是我?我隻能說,他認錯了人。”原來穿著那雙棉鞋狠狠對我說“就是這個人”的,竟是唯一目擊偷盜者的瑞金醫院清潔工。
“你對案情了解的很清楚嘛,連清潔工和監視錄像都知道。”那個警察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一定以為我這個蹩腳的嫌疑犯lou出了可笑的馬腳。
“我為什麼會對這個案子感興趣,和剛才的理由一樣,現在不能對你們細說。但是把這些告訴我的人,你們應該知道,是特事處的郭棟。希望你們能和他聯係一下。”
“郭隊?”兩個警察都驚訝地揚起了眉毛。
他們低聲商量了一下,其中一個起身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誤會,希望你們能把那個清潔工叫來再好好認一下,並且認真和錄像裏麵的人比對。”我對留下的那個警察說。
“你和郭隊認識?”他的語氣和緩了些,我想他現在也開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了。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特事處的副處了。因為特事處的事情,他請我吃過一次飯。”我輕描淡寫地說。
他又愣了一下神,如果他知道特事處是處理什麼事情的話,一定會對我的話非常意外。
“清潔工王潤發當時相當肯定你就是他那天看到的人,再加上你當時的反應……”他遲疑著說:“不過你最好能找到不在場的證明。”
“你們可以詢問小區的保安,我一直都在十點之後離開小區,如果某一天清早出門,應該會引起他們注意的。”他這麼問,我也隻能這麼回答,三個月前的事情,又有哪個保安能記清楚,這個不在場證明還真是難找。
說話間出去的警察又進來了,兩個人小聲說了幾句。
“郭隊很快會過來,審問暫時先停一停,我們會再請王潤發仔細辨認一下。”
我可沒幹過那種事,這和姓王的眼神好不好沒關係。當然我不會當場頂回去,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我被送進一間小拘留室,隻有我一個,應該算是特別照顧了吧,不然還指不定要吃什麼苦頭。
郭棟並沒有像他們說的那麼快過來,我在拘留室裏吃了午飯,像是特意買的盒飯,一塊大排一個鹵蛋。
這件事終歸是會解決的,所以我並不太著急,注意力又被何夕懷孕的事牽扯過去。何夕會怎麼處理呢?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臉色不愉,這已經很說明問題,應該是會打掉的吧。她會和我提這件事嗎?
“哐鐺”,鐵門被打開了。
再次走進審訊室的時候,我看見郭棟坐在裏麵,邊外還有一個沒穿警服的人,我猜他就是王潤發。
郭棟衝我點了下頭,沒說話。
我到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有點鬱悶,這架式算三堂會審嗎?
“王潤發,你確定這個人就是那天早上你在醫院看到的那個嗎?”問話的還是上午兩個警察裏的一個。
“嗯,是他。”可惡的中年男人使勁地點頭,氣得我拿眼直瞪他。
“那多,請你站起來。”
我依言站起。
“王潤發,你走到他身邊去,再看看。”
王潤發走到我身邊,來回地看,還繞了兩個圈子,讓我極不自在。
“你再回想一下醫院裏你碰到那個人時的情形。”
王潤發拿眼睛瞅瞅向他說話的警察,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仔細看看,身高。”警察提醒他。
王潤發突然張大了嘴,還用粗糙的手掌比了比。
“嗯,這,哎呀,那個人好像要再高一些。”
兩個刑警lou出無奈的神色:“那你再仔細認認,他的樣子到底是不是。”
王潤發盯著我左看右看,臉上的神情越來越不確定。
“警官,那天我是覺著那個人穿得挺怪,多看了幾眼,可是我這記性,嘿嘿……您們也知道我這個記性不好,早上我光看了個側麵,真是覺著像。可從正麵看,嘿嘿,嘿嘿。”
“唉,你,這可不是能打馬虎眼的事。你現在還確定嗎?”
“身高的確不對,這樣子嗎,現在看看,還真不能確定。”
“唉呀。”兩個警察齊聲重重地歎了口氣。
“那先生,這真是對不起,這個,早上的情況,我們是準備帶著王潤發再走一遍現場,希望能讓他回憶起什麼,沒想到他一看到你就說……你當時又是那樣的反應,這才搞出誤會。”一個警察一邊向我道歉一邊為我打開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