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造訪的生命(3 / 3)

“是誰把你哥送醫院的,是他自己打電話求救的嗎?”

“是趙自強。我想他應該知道什麼,哥出事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就在實驗室裏,但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幫我哥送咖啡的時候看到他倒在地上。”

“趙自強?也是海勒國際的嗎?中國人?”

“他和我們一樣,是聖公會孤兒院出來的。我們從小就認識,那時我們的關係不怎麼樣,這家夥很……”何夕lou出嫌惡的神色,說:“我不知該怎麼說,他好像是縮著的,站不直坐不挺,脊椎永遠彎著似的,性格也很怯弱,總是躲在孤兒院的角落或陰影裏,說話細聲細氣,一臉的小心翼翼,讓人覺得有點猥瑣。他一直都沒有被人領養,和這有很大的關係。他原本不是叫這個名字,自強是後來改的。”

“哦,那他是完全在孤兒院長大的了?能夠進海勒國際,這個名字並沒取錯啊。”

“是的,在海勒國際看到他的時候我們都很意外。他和小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特別是神情。不過,聽說他的讀書成績相當優異,智商很高。在海勒國際,主要做病毒研究,有時也參與一些醫療援助。由於性格的關係,他在海勒國際裏朋友不多。我可不覺得我哥會麻煩他倒咖啡,他也不是那種會主動送上咖啡的人。”

“那麼其它人呢,倫勃朗,還有你父親,他們怎麼說?”

“他們……”何夕遲疑著說:“趙自強堅持說他隻是去送咖啡,我哥在暈倒前已經把之前的試驗痕跡清理幹淨,他們也沒辦法追問。不過趙自強還是說了一點,他覺得我哥的研究可能和範氏病毒有關。”

“範氏病毒?所以你才會來上海!”

“是的,我哥是來了次上海才出的事,如果是感染了什麼的話,很可能就是在上海感染的。雖然他的症狀和範氏症有很大差異,但是上海突然爆發範氏症,我總覺得和我哥可能有聯係。倫勃朗已經先一步來上海處理莘景苑的事了,父親說我應該去放鬆,不要再來上海。昨天我去接機,還被說了一頓,他讓我找個地方徹底休假一個月,別再待在上海。可我怎麼能讓我哥就這麼不明不白的……”

“那麼,你來上海這些天,發現了什麼嗎?你……有沒有覺得莘景苑什麼地方有異常?”我的心提了起來,三個月前範哲從上海返回日內瓦,連夜進行範氏病毒的研究,如果這是真的,難道和三個月後上海莘景苑爆發範氏症毫無關係嗎?這之間很容易就能產生各種各樣的聯想,甚至範哲的死因也有疑問,他是不幸染病,還是謀殺?他是否發現了什麼東西?難道真的和病毒騎士有關?

恐怖襲擊的陰影再一次襲罩了我。或許,這並不是百分之十的機率!

“在莘景苑我沒發現什麼異常,我並不是學刑偵的,在那裏我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垂死的病人身上。倒是你,讓我發現了線索。”

“瑞金醫院?”

“是的,你知道我哥是哪一天回到日內瓦的嗎?”

“難道是,八月二十日?”

“是的,他乘坐荷航KL896次航班,八月二十日中午12:20從上海浦東國際機場起飛,瑞士當地時間20:40分準點抵達。”

“時間對上號了,還有兩個裝器官的箱子,誰都會產生聯想的。”

何夕點頭:“是的,所以我才懷疑,我哥和偷程根器官的人有關,甚至就是他幹的。但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幹。”

“或許就象你聽到程根海尼爾氏症康複時的心情,他也是想到了治愈範氏症的希望吧。”我說。

“但問題在於,他是怎麼知道程根的。”

我心裏已經有一個猜測,但此時講出來還為時過早,究竟是不是範哲偷的內髒,我也到等到明天才能確定。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誰都沒有告訴。這讓我下了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清楚。”

何夕打開壁櫥的門,裏麵是一個旅行箱。她打開箱蓋,從裏麵取出一件白色物品遞給我。

這是一隻常見的一次性醫用塑膠手套。潔白如新,像是沒有用過。

“這是我在整理我哥東西的時候發現的,在他的辦公室裏。一共有大半包沒用過的,這樣的手套可以在機構裏領取,我帶了一隻在身邊。你能看出什麼嗎?”

我翻來覆去,正如何夕所言,這手套是新的,能有什麼問題?

何夕歎了口氣:“你當然是看不出的,那時我悲傷過度,我哥房間裏的每一件東西,我都會呆呆地看很久,連這疊手套,我都不知不覺地取出兩隻戴上。我想象著他手的樣子,而我的手卻撐不起那樣大的一副手套。我想記住他的手,還有溫度。那一次,我哭得可比剛才厲害多了,戴著手套的手捂在臉上,聞到的全是橡膠味,再也沒有這麼一雙手,會給我擦去眼淚了。”

何夕的眼眶又開始濕潤,不得以停了下來。

我欲言又止。

“當我哭到流不出眼淚,把手套摘下來,準備去洗臉的時候,才發現了問題。你注意看手套食指和拇指的指尖。”

“啊,這是用針戳的?”

在這兩個地方,各有一個極細小的破口,這樣微小的破口,隻有在戴上手套,把指管撐起來才會稍稍明顯些。如果不是何夕這樣告訴我,絕對是發現不了的。

“要不是我拖下手套,發現手指上居然有一點點水漬的話,絕不會發現。”

“可是這代表……”我突然想起何夕之前說的話,連忙問:“你說有一疊沒用過的,難道都是這樣?”

“是的,每一隻手套上都被針戳過。換而言之,這些手套已經不密封了,起不到保護作用。”

“如果範哲在上海期間用過其中的手套,那麼……”我看著何夕,說:“他有可能死於謀殺。”

何夕突然抬起頭盯著我,說:“我哥還活著,他沒死。”

“哦,對不起。”我連忙道歉。

何夕閉上眼睛,臉上掠過一抹痛苦。她心裏是知道的,範哲幾乎是沒有再次蘇醒過的可能。

“可是有人想要他死,這個人就在海勒國際裏,他究竟被牽扯到什麼事件裏去了,我一定要搞清楚,那個人,也一定要付出代價。”何夕睜開眼睛,堅定地說。

“好了,我把所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很抱歉,之前我隱瞞了一些東西。”

我點了點頭:“當然,我能理解。”

何夕並沒有問,不過顯然該我說些什麼了。

“你還記不記得,郭棟曾經說過,有一個清潔工可能見過偷內髒的人。”

何夕點頭:“怎麼,他說了什麼?”

“今天早上我有事去瑞金醫院。”我看了何夕一眼,她正用心聽著,如果她知道我是為了她去的,不知會怎麼樣。

“我本想辦完事就來莘景苑,但離開的時候,正巧碰到警察陪同這個叫王潤發的清潔工,到醫院走一遍現場,想幫他回憶起更多的東西。結果讓王潤發看見了我。”

“嗯?”

“王潤發向警察指證我就是那個人,結果我被警察帶到拘留所待了大半天,如果不是郭棟的話,不知要被冤關多久。”

何夕神色一動,我心裏歎息,她的反應進一步確認了我的推測。

“當然,現在誤會已經解除,那個王潤發認錯人了。我認識一位很厲害的催眠師,明天我想帶王潤發去見他,希望能過催眠的方式,能讓他完整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況,然後畫出嫌犯的模樣。究竟是不是範哲,明天就見分曉。”

“那麼,那麼,”何夕囁嚅著,然後取出一張照片遞過來:“你需要它嗎?”

就是那張範哲、何夕、倫勃朗的合影。

“不用,我已經從倫勃朗那兒翻拍過了。”這就是我下午找倫勃朗的原因。

“他沒奇怪你為什麼這麼做嗎?”

“我說警方問起你上次給程偉平看的照片是什麼,我不方便問你要,隻好從他那裏翻拍。”

“哦。”

“你想說什麼?”我看何夕幾次欲言又止。

“這件事情上海警方已經在調查了,如果的確是我哥哥的話……我們能不能先進行私下的調查,不要讓結果被警方知道,至少我希望他能安安靜靜地走完最後一程。”

我沉吟不語。

何夕看著我,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已經有些逾矩了。

“這……恐怕很難。”我看著何夕失望的臉,卻不得不這樣說。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告訴你,但你絕不能透lou出去,那會引起嚴重的後果。”

何夕點頭。

並不是我被何夕迷暈頭腦才會把病毒騎士這麼重大的事說出來,我知道以何夕的性格,平時話就不多,答應的事絕不會說出去。而我不把這事說出來,就顯得不近人情了。至少會給她一個惡劣的印象,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因為這座城市正受到這樣的威脅,如果對你哥哥的調查沒涉及到這種可能,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透lou給警方,私下調查。一旦發現你哥哥被牽扯進去,我絕不可能拿幾十萬人的性命去冒險,必須立刻告訴警方,讓他們展開全麵的調查。”

何夕的臉色發白,說:“希望這不是真的,那太可怕了,要是有人拿範氏病毒當作生化武器在城市裏大規模投放,天哪。我哥哥絕不可能幹這樣的事情。”

“我並不是說範哲會參與到這件事裏,比方說,他發現了病毒騎士的實驗,從而被病毒騎士投毒呢?那個人既然這樣自稱,說不定除了範氏病毒,他還掌握了其它一些可怕病毒呢。”

“但我哥哥手套上的洞一定是內部人幹的,這麼說來,這個病毒騎士就和海勒國際裏的某些人有很深的聯係了。”

我搖了搖頭:“這隻是一種推測,畢竟更大的可能是病毒騎士隻是某人的惡作劇,或者他的意思和我們想的完全不一樣,和莘景苑也不著邊。一切還是等有了具體線索再說吧。你明天上午準備和我一起去嗎?”

何夕皺起了眉頭:“可能不行,明天上午父親會來莘景苑考察,然後中午就乘飛機回瑞士了,我要全程陪著他的。”

“哎呀”,我叫了起來:“真糟糕,這兩天的事情把我的精力都牽扯了,我該采訪你父親的,他的海勒國際對莘景苑事件伸出援助之手,本人又是範氏症的發現者,長期領導範氏症研究,我這個特派記者要是沒采訪到他,可真是太不合格了。”

我連連拍著自己的腦袋,懊惱不已。我的本職可是記者,犯了這樣的錯誤真是不可饒恕,我的注意力全都被其它一些東西吸引走了。

“王潤發的事應該用不了一上午,我一結束就趕過來,你看能不能給我安排個簡短的采訪?”我對何夕說,也隻有kao她了。

“你看這樣好不好,明天中午我父親會在浦東機場裏吃午餐,你過來一起吃吧,邊吃邊聊。他也是荷航12:20的飛機,我們十一點左右用餐,登機手續會在之前辦好,所以大概會有半小時到四十分鍾的時間。你看行嗎?”

“好的。”我一口答應。雖然浦東機場很遠,就算我失職的小小懲罰吧,要是早點想起來,一定能在昨天安排好采訪的。

“到了我打你手機,呃。”我忽然想起何夕是沒手機的。

“到時間我給你打電話吧。”何夕說。

我點頭。

走出瑞金賓館,我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沒和何夕提懷孕的事。

是自己下意識的逃避嗎,怕引起彼此的尷尬?

我想何夕肯定不想要這個孩子,一回到瑞士就會處理掉吧。這樣的話,我又何苦把這層麵紗挑破呢?

那麼……當然沒發生過……

我在寒夜裏佇立良久,直到旁邊遠光車燈不停地明滅提醒,才悵然鑽進了這輛等候多時的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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