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上去吧。”我說。
“再等一等,我給你看樣東西。”
何夕把我領到竹梯邊,用手電近距離照在土壁上。
是兩行用銳器刻的字。看翻出來的泥土劃痕,應該是近幾個月寫上去的。
“弼馬溫般的模樣,梁士彥帳下聽命”。
“這裏目前除了我們,可能就隻有三個人知道,羅二,趙自強和那個家夥,你說會是誰刻的?”
“羅二很快就死了,而且這裏應該把他嚇的夠嗆,那個家夥肯定也是個膽小鬼,如果不是要騙你,我敢肯定他都不敢下地窯來。隻有趙自強了,不過,他寫繁體字嗎?”
何夕搖了搖頭:“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父親教我們的是簡體漢字,可這兩句話是用繁體字寫的。但其它兩個人更不可能寫繁體字了,除非有第四個人下來過。”
“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熟悉?難道你知道這說的是什麼?”
“這顯然是個謎題,我記得,病毒騎士是個很喜歡這類遊戲的人。”
幾乎所有高智商或者自認為高智商的犯罪者都喜歡這類遊戲,他們或者按照某種神秘的規則進行犯罪,或者索性用謎語的方式暗示自己的目標或目的。這是一種挑釁,更是一種蔑視,他們相信即便這樣做了,警察還是拿自己沒辦法,這能讓他們產生更強烈的犯罪愉悅感。當然,很多自作聰明者因此而落網,但也有少數人留下的謎題從未被破解,或者即使破解也是許多年之後,時過境遷了。這就成為一個傳奇,成為某些人向往追求的目標。
病毒騎士就是這樣一個人。
現在我開始相信,他在對上海發動恐怖襲擊之前,一定會留下類似的謎語,如果能及時發現並且破解,就能挽救這場災難。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搞清楚,所謂“弼馬溫般的模樣,梁士彥帳下聽命”是什麼意思。
在羅二家喝了點水,我們在前溝村前攔了輛過路的小貨車,給了司機五十塊,他就高興地答應載我們回石人城。在石人城簡單地吃了點,就坐長途客車回了哈爾濱。
我們買了次日早九點回上海的機票,在哈爾濱住了一夜——當然,是兩間房。
至於那個逃跑的王八蛋,現在暫時沒功夫管他。
那兩句話我們一直在琢磨其含義,可就是不得要領。這個謎語,明顯要比第一次的填字遊戲難許多。
這兩句話是要單獨看,還是要連在一起看?
一個長的像猴子的人,在一個名為梁士彥的人手下當差?這樣解釋有意義嗎?
把何夕領進家門的時候我臉上有些發燒,一個單身男人的住所通常和整潔是不會沾邊的。可是何夕的兩個大旅行箱在家裏,她總是要來取的。
“你還住瑞金賓館嗎?”我問。
“嗯。”她順口回答,眼睛四下打量著,嘴角忍不住微微lou出笑容。
“咳,這間是我書房。那個染士彥,我想上網查查,說不定有收獲。”
這樣說,有一半是想解我的困窘,可是打開電腦用GOOGLE一查,我們兩個立刻大喜過望。
第一條搜索結果就是,出處是《隋書※#8226;列傳第五梁士彥子剛梁默》。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不仕州郡。性剛果,喜正人之是非。好讀兵書,頗涉經史。周世以軍功拜儀同三司。
關鍵在第一句,這個叫梁士彥的大將軍,表字相如。
“梁士彥帳下聽命”這句話,從文理上看本是有些奇怪的,因為“梁士彥帳下聽令”讀起來更順。為什麼病毒騎士棄“令”用“命”,這原本就是我們考慮過的一個問題。
現在我明白了,在燈謎規則裏,和答案有關的字是要回避的。
“梁士彥帳下聽命”可以有兩個解釋,一個順意,即在這位梁將軍手下聽命;還有另一個解釋,就是“梁士彥在帳下聽命”,省了一個“在”字,意思卻和之前相反。用後一種意思,“命”為“令”,“梁士彥”為“梁相如”,合起來就是“令相如”。“令”與“藺”同音,這個燈謎的答案就是戰國時期因“完璧歸趙”而名傳千古的藺相如。
這麼說來,“弼馬溫般的模樣”也是一個燈謎了。
我和何夕相視一笑。
這個“弼馬溫般的模樣”單列出來是有些難猜,但把藺相如猜出之後,前一個燈謎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弼馬溫般的模樣”就是長得像弼馬溫,用文言說,就是“像如弼馬溫”或“相如弼馬溫”。剛才已經有一個藺相如了,隻要稍有些曆史知識的,就會想起中國古代另一位名叫相如的名臣——西漢的綠色小說家,因為和美女卓文君私奔而傳為美談的司馬相如。
弼馬溫在這裏的解釋不是齊天大聖孫猴子,而是司馬。這個燈謎的答案就是司馬相如。
“弼馬溫般的模樣,梁士彥帳下聽命”的意思就是“司馬相如,藺相如”。
但這兩個人又代表著什麼呢?
難道這是個雙層謎語,現在這“司馬相如,藺相如”才是真正的謎麵?
我和何夕都反複念了幾遍,苦思冥想。
“司馬相如藺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這是個有名的對子,我不由自主地順口念了出來。我知道有一個下聯是“魏無忌長孫無忌,人無忌我亦無忌”。
“司馬相如藺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何夕也跟著念了一遍,然後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我感覺關節就在這句裏。”她皺起眉說。
我突然大喊一聲站了起來。
何夕被我嚇了一跳:“你怎麼了,你想到了?”
我仿佛被巫婆幹枯的手輕撫全身,每根毛發都顫栗起來!
“司馬相如藺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就是名相如實不相如!趙自強,那不是趙自強!”
“什麼叫不是趙自強?”
“這段時間我們在一起,不是說莘景苑就是範氏症,再就是病毒騎士。你大概想不到,這些年我曾經經曆過許多非常詭異的事件。”
“我從那個郭棟和甄達人與你說話的時候聽出來一些,對這些我也很好奇。不過你現在提起這些,是和趙自強有關嗎?”
“因為見識過這個世界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所以上一次甄達人所說的一句話,其實也是有可能的。”
“甄達人?”何夕蹙起眉,似乎一時想不出達人兄曾說過什麼有意思的話。
“他曾經猜太歲會不會有思想。盡管從人類對生物的認識,這種沒有腦狀組織的東西不該有思想,有智慧,但如果太歲真的能思考,也並不見得能讓我多吃驚。特別是,”我頓了一下,說:“特別是一個原本就是人腦變成的太歲!”
“啊。”何夕掩口驚呼。
“我想,那個太歲並不是趙自強帶走的。它和趙自強之間一定已經取得了某種聯係,或者說,它附在趙自強身上,已經合二為一了。”
“怎麼合,難道它還能滲進趙自強的頭骨,取代他原先的大腦?”
“可如果是像水蛭那樣,吸在人的身上呢?”
“呃……”何夕lou出嫌惡的表情。
“當然也不一定是那樣,我又沒看見。我猜那個大腦原先的主人在被日軍關押前是個教書先生,水平不高,但在那個年代算是有文化的人了。這才能解釋,為什麼他寫在土壁上的字是繁體字。”
“可是……”何夕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如此誇張的假設。
“我已經想通了很多東西,嗯,從趙自強後來的表現看,他並沒有失去原先的記憶。這樣說來,他現在同時擁有兩個大腦,兩種人格。”
我從書桌上抓來紙筆,飛快地寫下一句話,對何夕說:“你還記得這個嗎?”
“試驗已完畢,王者複仇即將開始?這不是病毒騎士填字遊戲的答案嗎?”
“沒錯,當時我和郭棟都認為,破解的關鍵在‘王者’這兩個字上。王者代表了病毒騎士的身份,破解了他的身份,也就知道他為什麼要來複仇。現在看來,我們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是,對填字遊戲的破解有個小小的差錯。”
“差錯?什麼地方不對?”
我用筆把“王”字塗掉,代以一個字。
亡!
“是亡者複仇。我們都認為毫無疑問是王者歸來的王,其實卻是死亡的亡。我們當然不會想到這個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回來複仇。但是他現在真的回來了。”
何夕被打懵了,她呆呆地看著“亡者複仇”這幾個字,說:“這,這也太……”她說不下去,她沒辦法接受這樣離奇的事,可一切痕跡都和我的推斷那麼楔合。
“這樣,複仇也就順理成章。一個被七三一部隊害成這樣的人,他如果要複仇,該衝著誰去?”
“日本人。”
“對,就是日本人。”我點頭:“你知不知道莘景苑的第一個死者是什麼身份?”
何夕搖了搖頭。她沒關心過這些,而我是記者,我的采訪內容包括這個。
“那個老頭是個日本人,確切的說是個參加過日本對華戰爭的老兵。他的兒子做中日貿易,取了個中國太太,舉家都搬到上海來住。他兒子一家就住在莘景苑正對麵的小區裏。不過那老頭和東史郎不同,雖然住在中國,卻並沒公開表示過對當年所作所為的懺悔。你看,就連病毒騎士的試驗都是從這樣一個日本老兵開始的。”
“可是他選擇上海作為複仇的場所,就算他的複仇從日本人開始,可是不可避免的,會有比日本人更多得多的中國人被他害死,他就不考慮這點嗎?”何夕提出了她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