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知道,紅樓後的跨院裏住著逍遙樓的名廚、樂師和舞娘,但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秘密,自然也有保護自己秘密的方法,逍遙樓自然也不免俗。
小沈站在跨院裏那棵枝葉稀疏的老槐樹下,以一套繁複的敲擊方式拍打著樹幹,方才罷手,樹旁已然出現了一條密道。
他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密道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耳邊卻越來越清晰地傳來皮鞭的聲音。
逐漸深入,還可以聽到一個女聲在數著“三十九,四十……”忽然一頓,“什麼人?”
小沈站定腳步,隨在門外,也躬身施禮應道:“沈炎。”
“進來吧。”
“是。”沈炎疾步向前,推開了丈外的石門。
密室內蝶舞的背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鞭痕,沈炎淡淡的看了一眼,向上首端坐的蒙麵婦人道,“門主,小富盯了一個晚上,確定陸晴應了廿四之約,蝶舞目下傷不得。”
“她今晚行刺緊要關頭居然突然停手,害我們無端錯失一次良機,按本門規矩本不能活,念在平日本分守矩,兼著此事看似非她本意,如她說出停手的緣由,倒也可以戴罪立功。沒想到居然不說。小沈,照你這一說,這丫頭非但殺不得,罰也罰不得了?”
“門主聖裁,蝶舞自然罰得,隻是陸晴也是個角色,萬一十日後被他看出端倪,打草驚蛇,再要安排就更難了。”
那婦人沉吟半晌,“也罷,蝶舞,今日看在你師父麵上,這皮肉之苦也暫且記下了。你倒是與本座說清楚了,剛剛究竟為什麼停手?”
蝶舞披上身邊侍從遞上的衣服,隻是跪著,卻仍舊一聲不吭。
婦人冷冷一哼,石室內溫度驟降,顯是已起了殺心。
沈炎上前一步,抬手一巴掌打在蝶舞臉上,“大膽的奴才!殺陸晴一事,雖然報酬頗豐,且於本門關係重大,但本門之下,縱是派出十個強於你的刺客,也不是難事,縱然硬拚來陸晴這條性命又能如何,莫以為這趟差事真的缺你不行!隻是聽說近日風雨樓也接下同樣的委托,為免夜長夢多,才由你動手。門主仁慈,饒你一命,快說,這許多人布置了三個月,好不容易等來的良機,你究竟為什麼忽然停手?”
這一番連消帶打,罰了蝶舞,也點清了她在陸晴這任務裏的重要,暗暗提醒門主時間緊迫,也給了她十足的麵子。那婦人聽了神色稍緩,與沈炎一同望向蝶舞。
蝶舞一躬身,“師父,蝶舞真的不知為何,隻是忽然那劍便刺不出去了。”聲音沙啞,已不複平日的清亮。
沈炎愕然,須知刺客一門,訓練極為嚴厲,蝶舞出自沈炎門下,訓練更是苦於同儕,便隻是這飛身一刺,練習何止萬遍,早已經成為身體的本能,招式一出,哪能輕易的說斷就斷。
沈炎聽了這番話,頭一個反應就是蝶舞有所隱瞞,不禁望了那蒙麵的婦人一眼。
“十日之後,陸晴必須死在我們手上。風雨樓這天下第一的名聲,我們這次一定要搶到手。”婦人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小沈,你的徒兒真是一身傲骨啊……”
沈炎沉聲答應著,行禮恭送蒙麵婦人出了門。回頭看了眼蝶舞,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揮揮手,“你先去療傷吧。”
蝶舞躬身,由人攙著退出了石室。
沈炎低著頭,耳聽著蝶舞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手指不由自主地跟著打拍子。
這是多年來的習慣了。蝶舞是他第一個弟子,兩人名為師徒,事實上卻相差不了幾歲,可以說從小互相陪伴鼓勵著長大,然後,她成了赤火門頂尖的刺客,他仍舊做他的暗掌櫃,教一個又一個徒弟,隻是默契都不如她了。
沈炎想得有些出神,連腳步聲什麼時候消失的都沒注意到,隻是心下仿佛覺得蝶舞今日的腳步聲比平日更加輕盈了,想是為了這一趟陸晴的任務日夜苦練的結果。尚不及欣慰,便又皺緊了眉頭,今日之事,必有因由,她寧可一言不發受罰,必是為什麼人遮掩,隻是……平日裏門禁甚嚴,接觸的也就隻有身邊的丫頭、琴師……
沈炎猛地睜開雙眼,向石室外快步走去。曲樂班子都是自己的親信,誰有幾兩重自己是清楚的。今晚那一輪指,他站在門口都聽得真切,顯是帶著深厚的內功底子,而且能得陸晴那樂癡褒獎邀約,必然琴技超卓,這一班子人都是為了襯著蝶舞,沒有、也不能用那種琴師!
就連自己當時在門口隱隱聽了幾小段都覺得不似人間凡品,當時還道是他們為了計劃周全配了一張古琴,卻原來竟然是人被人掉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