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步路，祁蒼華像是走過了比一生更長的時間。
他在離篝火幾步遠的地方停住。
火光明明暗暗，在祁蒼華清瘦了許多的臉龐上跳動。
對方似有所感，也轉過頭來看他。
那是年輕時候的祝青羅。
她靜靜地坐在原地，一襲白衣似雪，一雙眸子清澈如身後汩汩的山泉。
她一言不發，卻讓祁蒼華險些落下淚來。
這是祁蒼華第一世時的記憶，久遠到他已經淡忘——連帶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祝青羅，也一並被他藏進了記憶的最深處。
他一陣恍惚。
眼前的是夢嗎？可若這裏隻是他的幻想，為什麼一切都顯得這麼真實？就連耳畔吹過的風都那麼溫柔，就像是……一句跋涉過漫長時光，終於落在他身邊的愛意。
又或者，九世重生才是一場幻夢？
“阿羅。”他喃喃道，“在這時候出現……你是想要提醒我什麼嗎？”
祝青羅微微側頭，似乎在認真地聽他的話。
祁蒼華歎了一口氣：“阿羅，我很想你。”
他說的，不僅是那個病骨支離卻還東躲西藏的祝青羅，還有十二年前，甚至是九世以前的祝青羅。
這些年來，他有多遺憾，就有多想念。
他有多想念，就有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很想你。”
那是祝青羅的聲音，清淩淩的，還帶著些少女的稚嫩。她坐在那截枯木上，眉眼彎彎，唇邊噙著一絲清淺的笑意。
祁蒼華夢到過很多不一樣的祝青羅，年輕的，垂危的，白衣染血的……但無論是哪一個祝青羅，都從來沒有說過這樣一句話。
“祁蒼華，我很想你的。”
眼前的這個祝青羅，好像不再是祁蒼華夢裏的一個影子，而是活生生的，會思考會表達的十二年前的祝青羅。
這個祝青羅裹著滿月清冷的月光，靜靜地望著祁蒼華。
於是祁蒼華又想起來他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那時祝青羅裹在朦朧的日光裏，祁蒼華卻沒來由地覺得，她似乎很冷。
現在呢，現在她覺得冷嗎？
他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問了出來：“阿羅，你冷嗎？”
祝青羅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朝祁蒼華伸出手，他們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她的手懸在半空，似乎想要來牽祁蒼華的手。
祁蒼華將自己的手遞過去，但祝青羅的手卻落下了，指尖擦著祁蒼華的指尖下墜，落回雪白的衣袍之中。
“祁蒼華。”她微微一笑，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彩，“好久不見。”
她話音剛落，整個天地突然旋轉起來。祁蒼華下意識去抓她，卻抓了個空。他心下大駭，喊道：“阿羅！”
可哪裏有祝青羅的影子？
他急得額間滲出汗來，忙亂中雙腳踩空，背朝下直直地墜落下去。
祁蒼華猛然睜眼，心頭“突突”地跳個不停。明亮的火光灼痛了他的雙眼，他定了定神，才辨認出那是未熄的篝火。
他仍然坐在樹下，懷中緊緊抱著烈文劍，背後靠著大樹。篝火邊，藍田玉盤膝而坐，不知在提筆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