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在朝山上走,那些嚇人的樹木和怪石漸漸被他們拋在身後。樹林消失了,山頂上立著幾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那是他們的家,和祝青羅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

祝青羅望著那片院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哭,但眼淚是從她的心裏流出來的。

荀伯熙慌了神,手足無措地來哄她:“阿羅,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祝青羅哽咽著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很久沒有……”

很久沒有什麼?

眩暈感在她的腦海中彌漫開來,她忘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荀伯熙手中的燈籠照亮了一個小小的圓圈,祝青羅上前一步,站在那片光明裏。

荀伯熙不明就裏,也上前一步,祝青羅就跟在他身旁,腳下踩著光,一直走到虛掩的院門前,將手掌攤開貼在門板上。

她好像很久沒有……很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她的指尖停在院門上,遲遲生不出推門的勇氣。於是門從裏麵打開了,荀羊站在門裏頭,朝祝青羅招招手:“小丫頭,站在那裏發什麼呆呢?快進來吃飯。”

也……很久沒有見過師父了。

此念一出,四下裏霧氣頓起,鬼鬼祟祟地籠罩了整座院子。祝青羅心頭一緊,奔上前去抓住荀羊的手臂:“師父!”

隔著霧氣,荀羊的眉眼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他的聲音卻很清晰地傳過來:“怎麼了?”

祝青羅喃喃道:“我……您……我是不是……不對,師父,我好像記得……”

我好像記得,這個世界並不是這樣的。

荀羊麵前的霧氣漸漸散去了。他定定地望著祝青羅,那目光就如同祝青羅記憶中一般,明亮、慈和、睿智。

祝青羅被這樣的目光望著,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碎裂開來,墜到地上摔成粉碎。

空落落的遺憾鋪天蓋地地襲來,祝青羅捂著眼蹲下身,幾乎要被這一場情緒的浪潮給淹沒。

一道,兩道,越來越多的腳步聲聚攏在四周。祝青羅抬起頭,將走過來的人一個一個看過,仿佛要將他們的麵容深深鐫刻在心底。

荀末葉是最小的師妹,她隻有半人高,手裏抱著溫娘新畫的磨喝樂,一隻手還牽著溫離的衣角。

溫離是稍大一點的師妹,一雙靈動的眼睛熠熠生輝,笑著朝祝青羅揚起手。

荀喬嶽是一個很傲氣的師弟,兩隻手環抱在胸前,仍然端著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朝祝青羅喊道:“師姐,來耍棍子!”

蒙況是一個很淘氣的師兄,在荀喬嶽的頭上狠狠敲了一下:“臭小子做夢呢?你師姐好歹也是英雄榜第九,你啊,先練個幾年再來下戰書吧!”

荀伯熙是最大的師兄,也是祝青羅見過最溫柔的師兄,他揉了揉荀喬嶽被敲疼的腦門,然後在蒙況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而荀羊站在他們所有人的身後,眉眼含笑地望著祝青羅。

那是一種祝青羅極其懷念的目光。

祝青羅怔怔地開口:“師父,我想……”

我想你們了。

往日沉屙早已如舊夢一場。她清醒又冷靜的獨行了十二年,這一遭幽夢忽還鄉,卻是難得的不想醒來。

捱過這麼多年的病痛和分離,她已經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