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泉水從四麵八方朝她湧來,將她裹在清涼的水流裏。一切喧囂的風聲都消失殆盡,一切尖銳的、冰冷的東西都被隔絕在外,祝青羅渾身上下都升騰起一股暖洋洋的氣息——她身中蠱毒十二年,骨血總是寒涼,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這樣溫暖的感覺。

祝青羅心頭發燙,心髒在胸膛裏急促地跳動著,眼眶也被熏得發熱。她終是忍不住,一滴滾燙的淚水順著麵頰滑落。

有一隻手輕輕地拂去了那滴淚水。那隻手上滿是繭子與皺紋,撫摸過祝青羅的額頭、眉眼,最後落在祝青羅的麵頰上。

祝青羅已經猜到這是誰的手,於是很想睜開眼睛來看一看對方。

她這樣想著,竟然真的生出些力氣來,一點一點支起沉重的眼皮。

她暈暈沉沉地睜開眼睛。想象中刺目的光線並沒有出現,她的世界一片漆黑,目光飄忽一陣卻落不到實處。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地罩在她的眼前。

祝青羅慢吞吞地眨著眼,細密的眼睫掃過那隻手。她側過頭,想要聽一聽那人的聲音。

可她的世界寂靜無聲,隻能通過骨骼聽到發絲劃過枕巾的聲音。

她便明白,蠱毒對她身體的蠶食,已經將她變成了一個又聾又瞎的廢人。

祝青羅抿了抿幹澀的唇,從喉嚨裏擠出一句:“……師娘?”

她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但她在心裏想,師娘一定是回答了的。

祝青羅的身體掙紮起來,從被子裏探出手,摸索著去抓溫娘的袖子。罩在她眼前的那隻移開了,緊接著,一隻溫暖粗糙的手按住了祝青羅的肩膀,強硬而輕柔地將她塞回被子裏。

失去了那隻手的阻擋,祝青羅空洞的雙眸就露出來。溫娘將目光轉開,不願去看那雙眼睛。

她怕自己隻是悄悄地看一眼,就心疼到要落淚。

祝青羅突然掙紮著要起身。溫娘俯身去扶她,將祝青羅的身體穩穩地攏在懷裏。

和十二年前相比,溫娘身上的味道並無不同,有幾分清苦的藥材香氣,還有幾分清新的草木香。祝青羅在她懷中掙紮了兩下,沒有掙動,隻得又喊了一聲:“師娘。”

明知她聽不見,溫娘還是笑著回答:“誒,師娘在呢。”

過了一會兒,祝青羅又說:“師娘,對不起。”

她方才掙著要起身,是想要給師娘跪下的。

可是師娘不怪她,還願意抱抱她。她這個在外麵漂泊了十二年的孩子,終於回家了。

她再也忍受不住,壓抑了太久的感情在這一刻好像突然找到了發泄點。洶湧的情緒爭先恐後地湧上心頭,大喜大悲之下,她顫抖著,卻流不出一滴淚來,隻覺得心頭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令她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