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雲夢山人(2 / 3)

杜君平歎了一口聲道:“在下這番中毒,如不是易曉君兄主仆援手,後果實難想象。”

青衣女子接道:“朋友之間相互照顧,此乃理所當然之事,杜公子若是長掛在口頭,那就顯得見外了。”

杜君平又道:“姑娘可知易兄現在哪裏?”

青衣女子笑了笑道:“恐怕也已來了金陵,待見著他時,小妹自當告知杜兄已來金陵之事。”

杜君平急道:“那好極了,據說他為兄弟之事,觸怒天地盟,竟然大開殺戒,我真為他擔心。”

青衣女子道:‘你為他擔心什麼?”

杜君平道:“他雖武功高強,可是天地盟慣施暗算,防不勝防。”

青衣女子冷笑道:“憑天地盟幾塊廢料,哪放在我易師兄的眼裏,杜兄不必為他擔心。”

杜君平點頭道:“這樣在下就放心了。”拱了拱手,舉步往前行去。

青衣女子見他連自己的姓名都不問一下,心中甚是著惱,突又喊道:“杜兄,你回來。”

杜君平停下腳步道:“姑娘呼喚在下何事?”

青衣女子冷冷道:“你現落腳何處,我那易師兄問起,也好對他說一聲。”

杜君平道:“在下現在丐幫落腳。”想了想又道:“姑娘知道易兄的住址嗎,在下極欲與他見見麵。”

青衣女子遲疑片刻道:“如若必欲一見,小妹此刻便領你去如何?”

杜君平道:“那就有勞姑娘了。”頓了頓又道:“敢問姑娘尊姓。”

青衣女子眠嘴一笑道:“小妹姓杜,杜撰的杜。”

杜君平雖覺有些蹊蹺,並未在意,順口道:“原來是杜姑娘,你在修羅七……七兄弟當中排行第幾?”

青衣女子噗地笑道:“你為什麼不說修羅七煞?”

杜君平麵現尷尬之容,青衣女子複又莊容道:“易師兄排行第七,我自然是第八了。”

杜君平以為她是後入門的弟子,便不再問。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三人進入城內,已然是萬家燈火了。

年幼的女子在前,杜君平與青衣女於並排行在後麵,轉彎抹角,來到一處四合院前。年長女子搶前兩步,在門上敲了兩下,朱門呀然開啟,出來了一位白發老頭,抬頭見是主人回來,立時閃身讓到一旁。

青衣女子側身把杜君平讓至客廳落坐道:“杜兄且請少坐,小妹去請易師兄出來。”

隨即入內去了,約摸有盞茶時間,屏風後一陣朗笑,易曉君手搖紙扇,快步行出廳來,格格笑道:“原來杜兄早已無事,這些天來可把兄弟給急壞了。”

杜君平立起身來拱手道:“易兄關切之情小弟十分感激,我若不是蒙藥中王聞人可前輩賜贈一顆解毒丹,後果難於想象。”

隨把在途中得遇蠍娘子解救經過,詳說了一遍。

易曉君十分留意地聽著,直到他說完方才插言道:“杜兄對她如此不忠,你不怕那位蠍娘子著惱?”

杜君平乃是坦蕩君子,講究的是恩怨分啊,隨口答道:“我與她乃是敵對地位,她雖有恩於我,隻能留待異日補報,豈能讓她得知實情。”

易曉君笑道:“杜兄應該答應留在雲夢山人的秘穀,免得她前去撲空。”

杜君平搖頭道:“目下風雲緊急,兄弟哪有許多閑工夫在穀內。再說此女毒如蛇蠍,還是少接近為妙。”

易曉君又道:“如此一來,豈不是得罪了那位蠍娘子?”

杜君平朗聲笑道:“她哪裏是當真救我,當時在下沒有將她一掌震斃,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易曉君微微一笑,覺得不應盡開玩笑了,麵容一整道:“如今離江南分壇召會之期尚有三天,杜兄對此事可有什麼成算?”

杜君平道:“小弟已與雲夢山人相約,到期混入江南分壇看看,可沒有什麼成算。”

易曉君接道:“萬一他們設下了什麼陰謀詭計,又當如何?”

杜君平搖搖頭道:“隻有視當時情景隨機應變了,不知易兄有何高見?”

易曉君笑了笑道:“此刻天機不可泄露,至期杜兄便可明白,我決不容他們詭計得逞。”

杜君平點頭道:“易兄才智勝我十倍,小弟望塵莫及。”

他為人耿直,所言真是由衷而發。

易曉君聽來心裏十分受用,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笑容,格格笑道:“杜兄怎的也學會了捧人。”

杜君平正容道:“兄弟說的乃是實話。”

易曉君立起身來道:“這一些話暫時不要提了,酒菜想已備好,咱們把酒談心,亦屬人生一大樂事。”

杜君平跟著立起道:“怎不見令師妹杜姑娘出來?”

易曉君怔了怔,朗聲笑道:“她忙得很,不能陪杜兄了,改天再讓她補陪。”

杜君平原是隨口問問,易曉君這一說,不自覺地臉上一熱。

易曉君看在眼裏,隻覺心裏一甜。高聲道:“小玉,酒菜弄好沒有?”

裏麵一個嬌嫩的聲音高聲地道:“早已好啦。”

易曉君一拉杜君平道:“走,咱們屋裏去。”二人肩並肩往屋內行去。

易曉君為杜君平所設的酒席,係擺在自己的套房。他興匆匆地進入套房,隻見席上高踞坐著一位錦衣公子,易曉君見後全身一震,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拉著杜君平的手,迅速一鬆。

杜君平大感奇異,抬頭一看,見席上坐著的,竟是任長鯨,不由心中甚喜,搶前兩步,拱手道:“任兄久違了。”

任長鯨冷冷道:“你是誰?”

杜君平黯然道:“小弟杜君平,難道任兄忘懷了?”

任長鯨哈哈笑道:“小弟與杜君平果有數麵之識,隻是江湖之上,冒名之人甚多,豈能輕易便行相信。”

杜君平皺眉頭道:“任兄要如何才能相信?”

任長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大步行出座來道:“杜門劍法,宇內馳名,兄弟領教幾招,便可分出真假。”

杜君平為難地道:“這個……”

任長鯨仰著臉冷傲地道:“閣下自負英雄,怎的竟效那兒女之態?”

易曉君心中大急,搶前兩步,行至任長鯨麵前一攔道:“三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長鯨朗聲笑道:“好啊,咱們師兄弟才分別幾天,七師弟便向著外人了?”

易曉君色變道:“三師兄,你說些什麼話?”

任長鯨冷哼一聲道:“你自己心裏明白,難道一定要為兄說破不成?”

易曉君氣得一頓腳道:“你胡說,我自問沒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再說我愛與誰交友就與誰交友,你管不著。”

任長鯨一臉鐵青,呼呼冷笑道:“原來果真是這麼一回事,哼!”

杜君平見他師兄弟吵了起來,心中大感為難,當下舉步上前道:“此事實是誤會,如無法取信於任兄,隻好暫行告退。”

任長鯨霍地拔劍出鞘道:“閣下想一走了之,哼,可沒有那麼容易的事。”

杜君平唉聲一歎道:“小弟委實是真的杜君平,任兄不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任長鯨仰麵長笑道:“任某劍已出鞘,就算你是杜君平,也隻好得罪了。”

易曉君自幼便得寵於修羅王,幾位師兄亦都對他十分喜愛,想不到今天任長鯨竟一反常態,翻臉不認人,要對杜君平動武,心中氣惱萬分。厲聲喝道:“三師兄,你今天是怎麼了?”

任長鯨冷冷道:“你急個什麼勁,較量幾招,不致要了他的命。”

轉身長劍對杜君平一指道:“不用那麼窩囊,快拔出你的劍來。”

杜君平經他一再相逼,頓時激起了滿腔怒火,大步行至小院之內,朗聲一笑道:“任兄既一定要我出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他知修羅劍法,迅快絕倫,長劍出鞘,立即擺開了一個架式。

任長鯨麵隱殺機,高舉長劍,繞著杜君平緩緩遊走,劍尖不斷微微顫抖,顯示他早運集全身功力。

易曉君素知這位師兄心狠手辣,翻臉不認人,心中大是為難,不由自主把腳步前移,以便在他施展煞手時,及時搶救,可是當他一眼發現任長鯨緊張的神態時,心中不由大為震駭。

那情景一望而知,他正麵對前所未有的強敵。

原來任長鯨一怒之下,硬逼著杜君平動手,而杜君平又將對方估價過高,一上來便把大千劍法的架式擺開,這套劍法,神妙無比,威力與施用人的功力成正比,他自經紅臉老人,合宇內三大高手之力,為他打通經脈後,功力已是突飛猛進,一經運集,隱隱含有一種無以匹敵的威勢。

任長鯨亦是使劍名家,從對方的眼神,姿態以及劍上蘊藏的勁力仔細察看,隻覺對方劍勢中,隱透一股難以抗拒的壓力,無論從哪一個角度進攻,都有遭受淩厲反擊的可能,他乃極其陰沉之人,經過一番思忖後,不敢貿然動手,突然停步哈哈一笑道:“果真是士別三日,便須刮目相看,杜兄的功夫,近日進步得太多啦。”

杜君平劍式一收道:“承蒙任兄誇獎了。”

任長鯨複又哈哈笑道:“這才偶相戲耳,此刻小弟已確知你果是杜兄。”

此人城府深沉,即此一言,不僅將自己窘態遮掩,可藉此消除易曉君心中的芥蒂。

暑曉君何等聰明之人,平素對這位三師兄,認識十分深切,雖然任長鯨此刻已轉怒為喜,他心中卻十分清楚,如杜君平無自保之能,極可能死在他劍下,是以默不作聲。

任長鯨滿麵笑容,一把將杜君平手臂拉住,哈哈笑道:“來來來,小弟該敬你三杯,以謝適才唐突之罪。”

轉臉見易曉君仍然一臉不愉之容,複又笑道:“七師弟,你怎麼啦,難道生愚兄的氣了?”

易曉君冷冷道:“我憑什麼生氣。”

任長鯨笑道:“既沒生氣那就快來吧,愚兄還有事情與你商量呢。”

易曉君原先一團高興,此刻已是意興闌柵,緩步行至席前邊道:“師兄有何吩咐?”

任長鯨拉著杜君平,推健在上首坐了,自己在橫裏坐下,哈哈笑道:“今天杜兄乃是主客,理應上坐。”又對易曉君道:“你是主人,應坐主位。”

易曉君板著麵孔默不作聲,任長鯨麵容一整道:“愚兄此來乃是奉島主密令……”

看了杜君平一眼,住口不言。

易曉君一驚道:“莫非情況有變?”

任長鯨點了點頭道:“不僅愚兄奉命來此,大師兄和二師兄,他們日內也該到了。”

易曉君知他礙於杜君平在座,不便明說,但已意識到事態十分嚴重。沉吟半晌道:“既是大師兄也將來到,這裏的事該由他來主持了。”

任長鯨點頭道:“令諭並未明說,我想大概是這樣吧。”

杜君平見他師兄弟說話吞吞吐吐,知道是礙於自己在座,隨立起身來道:“兩位談談吧,小弟告辭了。”

任長鯨望了易曉君一眼道:“易師弟尚有話與你說呢,何故就走……”

杜君平乃是誠實君子,哪知他們暗中在鬧意氣,當下搖頭道:“小弟已經出來很久了,有話改日咱們再詳談。”

易曉君原意是準備與他把酒談心,暢敘衷曲,任長鯨來到後,早已興致全無,他到是真的希望杜君平走,立刻接口道:“杜兄有事那就請吧,其實小弟也沒有什麼話與你談的。”

二人各懷心事,把杜君平送出門外後,易曉君一沉臉便往臥房行去。

任長鯨重重哼了一聲道:“七師妹,你這般對待愚兄,不嫌太過份了嗎?”

易曉君冷笑道:“隨你怎麼說都行。”

任長鯨把臉一沉道:“你該想到我是你的師兄。”

易曉君冷冷道:“你不用抬出師兄的牌子來壓製我,有什麼派遣你可以吩咐。除此之外,咱們沒有什麼話好說。”

任長鯨氣量極其狹窄之人,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頓時氣得一臉鐵青,恨聲道:“好,咱們以後走著瞧。”

一聳身飛向牆頭射去,晃眼失去了蹤影。

再說杜君平辭別任長鯨與易曉君後,心中甚覺詫異,他想不透他們師兄弟間有何歧見,任長鯨又何以對自己的態度突然改變,雖然之後似乎誤會冰釋,但他看得出來,任長鯨的神態極其勉強,平日的熱情已然不複存在。

他正自心中百思莫解之際,突然暗影中悄悄閃出一個青衣小廝,輕聲喚道:“杜相公,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杜君平抬頭見是小玉,遂道:“是你主人著你來的?”

小玉搖頭道:“不,是小的自己來的。”

杜君平詫異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小玉微微一笑道:“你知我主人是什麼人?”

杜君平愈覺不解道:“難道她不是修羅門下的八弟子?”

小玉抿嘴一笑道:“你當真一點都沒看出來?”

杜君平搖頭道:“在下隻是從武功身法上,略略看出一點門路,難道她不是修羅門下?”

小玉撲哧一笑道:“杜相公,你確實是位至誠君子,告訴你吧,她就是修羅門下的老七,我們島主並沒有第八個弟子,而且她是女兒身。”

杜君平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倒被你們瞞過了呢,這般說來,午間江邊動手的就是你和她了?”

小玉點頭道:“正是,我家小姐平日自視甚高,輕易不與青年男子交往。”小玉又道:

“今晚席間的情景你看出來了嗎?”

杜君平不以為意道:“那是誤會,江湖上人詭詐百出,他不得不防。”

小玉搖頭道:“他並不是真的懷疑有人冒名你杜相公,他是不滿我家小姐與你杜公子交往。”

杜君子朗聲一笑道:“他太過多慮了,既是這樣,以後在下盡量避免與你家小姐往來便了。”

小玉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君平正容道:“她們師兄妹平日情誼甚篤,卻因在下介入而傷了和氣,在下如何過意得去,自然是設法避免為妙。”

小玉噘起小嘴,冷笑一聲道:“原來你竟是這樣一個沒有出息之人?”

杜君平喟然一歎道:“小玉,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在下必須這樣做才能減去任兄的誤會,維持他們師兄妹間的情誼。”

小玉沉思有頃道:“你這樣做豈不辜負我家小姐對你的一番情意了?”

杜君平輕喟一聲道:“為人立身處世,應以信義為先,別說在下與你家小姐僅日數麵之識,即令果真兩情相悅,為了顧全道義,亦應退讓才是。”

小玉極為感動地道:“杜相公,你當真是位正人君子,小婢由衷敬佩。”頓了頓又道:

“杜相公你用心良苦,但以後對我家三公子務必防著點,他氣量可沒你杜相公這般寬宏,說得上是位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人。”

杜君平拱手道:“多承姑娘關照,你可以回去了。”

小玉點了點頭,她似仍有許多話要說,默然半晌,方才輕籲一口氣,疾步行去。

杜君平此刻方才明白,任長鯨原來是借題發揮,心中不由暗自警惕,覺得自己今後確應極力避免與易曉君接近,以減少任長鯨的敵視。

夜幕雖已低垂,但金陵乃是江南重鎮,人煙稠密,商業繁盛,夜市仍然十分熱鬧,杜君平心中有事,無心觀看夜市,一路低頭疾行。

當他行經一座酒樓之際,樓上突然伸出一個頭來,高聲道:“杜兄,請等一等。”

杜君平覺出喊聲甚是熟悉,抬頭一看,卻是一位玉麵少年公子,不覺一怔,暗忖:“此人是誰,好像哪裏見過。”

樓上那人將他喚住,立刻從樓上趕了下來,衝口便說道:“杜兄,我尋得你好苦啊。”

杜君平怔了怔道:“兄台尊姓大名,咱們是在哪裏見過麵?”

來人輕聲道:“我姓厲,咱們上樓再談。”

杜君平猛然省悟,暗道:“莫非他是厲若花?”

來人領著他進入一間幽靜的雅座內坐下,幽幽地道:“杜兄,你還記得小妹若花嗎?”

杜君平點頭道:“在下已經想起來了,你為何一人來到金陵,莫非尊府出事了?”

厲若花默然一歎道:“我爹已然失蹤,九洲鏢行也被天地盟劫掠,改設為燕趙分壇了。”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令尊是如何失蹤的?”

厲若花似是受了極大的委曲,兩眼不自覺地噗噗落下熱淚,啜泣道:“三個月前,天地盟著人傳下龍紋令牌,召我爹前去總壇,哪料就此一去不回,之後天地盟便派人前來強行接收九洲鏢行,當時我真想與他們一死相拚,秦伯伯卻極力勸大家忍耐,並強行挽我逃出了九洲鏢行。”

杜君平甚感詫異道:“令尊在盟中尊為副盟,他們怎可用這等手段來對付你們。”

厲若花喟歎一聲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原是黑道之中不移之理,隻怨爹執迷不悟,才落得如此下場。”

杜君平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依在下看來,恐不是這原因。”

厲若花接道:“你怎知不是這原因?我爹為他們建立起燕趙分壇,使九洲鏢行威名遠震,如今他們羽毛已豐,自然要將我們一腳踢開了。”

杜君平冷笑道:“天地盟勢力固已十分龐大,但若說是已然主宰武林,那還差得太遠,他們現尚沒有理由消除同黨之人,其中必然另有緣故。”

厲若花幽幽一歎道:“除此之外,或許是因為你的事了。”

喑瞥了他一眼又道:“那次你誤中竭娘子的毒芒刺,我爹為了順從我的意思,不惜開罪上官延齡等人,為你掩護,他們當時雖不敢怎樣,事後必己將此事稟告盟主。”

杜君平乃是極重情感之人,厲若花雖出身魔道,對自己卻有一份真摯情感,處此家敗人亡之際,他不能不寄以同情與關切,略事沉吟,慨然道:“令尊之事,在下決不置身事外,隻是此刻我卻無法顧及。”

厲若花拭去臉上淚痕,點點頭道:“有你這句話,我已心滿意足,至於拯救我爹,不勞你費心,我還有些叔伯,他們決不會坐視。”

杜君平亦知東魔厲陰平還有一批死黨,不會就此與天地盟善罷。當下話題一轉道:“姑娘此番來到金陵,意欲何為?”

厲若花略感意外道:“這就奇了,你在金陵,難道不知金陵近日所發生之事?”

杜君平怔了怔道:“可是天地盟召集各派集會之事?”

厲若花點頭道:“這僅隻是事情的表麵罷了,實際有件大事,卻少有人知。”

杜君平甚感震驚道:“另外還有什麼大事如此重要?”

厲若花暗中對四下察看了一番,壓低聲音道:“有人在金陵發現了天地盟的盟主,乾坤雙絕中的鐵髯蒼龍肖錚。”

杜君平心神一震道:“肖大俠在下從不曾見過,可是一位威猛高大的紅臉老人?”

厲若花麵現驚容道:“你也見過他了?”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在下一時之間尚無法確定是他。”

厲若花又道:“我爹曾對我說過,當年天地盟原就有四大副盟,不知怎的一個個都消聲斂跡,而天地盟卻甘冒不韙,另聘邊荒四異為四大副盟,我爹接受副盟名號之時,便覺事情甚是蹊蹺。”

杜君平道:“這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天地盟妄想主宰武林,自然要廣收黨羽。”

厲若花搖頭道:“我不認為是這樣,天地盟的盟友,正道中人占多數,自古正邪不兩立,以邊荒四異為副盟,豈能令他們心服?”

杜君平接道:“這就是了,你既知正邪不兩立之理,便應想到,要想稱霸武林,就隻有借助這批邪魔之力了,正道之人誰也不會同意。”

厲若花仍不服氣道:“不管怎麼說,在事情未能解開之前,他似不應開罪這些盟友。”

杜君平冷笑道:“天地盟有一定的宗旨,如妄自改變,定遭反對,他們引用邊荒四異,當然是用以來對付正道中人。”

厲若花輕籲一口氣道:“我不和你爭論這些了,我問你,你在金陵究欲何為?”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問這些幹什麼?”

厲若花知他不肯實說,複又道:“不久金陵便有驚天動地之事發生,為了自己的安危,你應早作打算。”

杜君平點頭道:“在下之事,不勞姑娘操心,倒是令尊的下落,你應多予留神,他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厲若花壓低聲音道:“據說家父已被他們擄來金陵,小妹此番來到金陵,便為相機拯救他老人家。”

杜君平心中甚感奇異,思忖了一會道:“九洲鏢行既已瓦解,他們把令尊弄到金陵來何用?”

厲若花十分肯定地道:“家父在金陵乃是有人目睹,至於用意何在,此刻無法判定。”

頓了頓又道:“當年消聲匿跡的四大副盟,亦已次第在江湖出現,並有人在金陵發現了修羅王的門下,以及飄香穀的人,看來神風堡也定必有人來了。”

杜君平長籲一口氣道:“目前的情勢,當真是令人眼花繚亂,不知會演變成怎樣的一個結局。”

厲若花立起身來道:“夜深啦,杜兄請回吧。”

杜君平起身道:“姑娘保重,恕在下不送了。”

厲若花留戀地道:“你現在哪裏落腳,咱們訂個後會之期好麼?”

杜君平朗聲一笑道:“在下四海為家,哪有一定落腳之處。”隨又斂去笑容道:“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厲若花微歎一聲道:“莫非你在這時仍把我當作外人?”

杜君平乃是極重情感之人,聽她話中之意,不覺暗自警惕,但仍極誠摯地說道:“令尊以往所作所為,實難令人滿意,經過這番挫折後,若能痛改前非,或能確保聲名,以終天年。”

厲若花歎了一口氣道:“杜兄所言極是,家父這番若得安然無事,小妹必定勸他老人家封刀退隱,不再涉足江湖。”

杜君平點頭道:“在下言盡於此,告辭。”一掀簾,大步行出雅座來。

此時酒樓已快打烊,食客甚為稀少,杜君平行出雅座,目光四下一掃,隻見任長鯨正自一人踞桌獨飲,不由心裏一動,暗忖:“他這個時候還出來喝什麼酒?”

任長鯨似是專為等侯他,一見他行出,哈哈笑道:“杜兄雅興不淺。”

一眼瞥見厲若花也從雅座行了出來,又問道:“此位兄台是誰?”

杜君平怔了怔道:“這位是……”

厲若花冷冷道:“在下姓厲。”匆匆往樓下行去。

任長鯨生性桀驁,為厲若花冷傲之態激起了一腔怒火,重重哼了一聲道:“這小子如此狂妄,若不看在杜兄份上,兄弟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杜君平急道:“她新遭大變,心情惡劣,還望任兄多多包涵。”

任長鯨麵色稍悅地道:“杜兄可曾落店?”

杜君平搖頭道:“兄弟乃是在朋友家錯住。”

任長鯨又道:“兄弟近日發現一個極其可疑之人,杜兄可有興致前去看看?”

杜君平立感驚訝道:“這人是何等可疑之人?”

任長鯨一拉他的手臂道:“咱們路上再談,走吧。”

二人行出酒樓,且行且談,直到城外,任長鯨方始鄭重其事地道:“此人就住在江邊絕崖之上,每至夜半,月華正盛之時,即對江流撫弄琴弦,麵且音調極是怪異。”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文人雅士極多,或許是一位落拓文人也說不定。”

任長鯨搖頭道:“他停身之處係在百丈懸岩,上下都光滑如鏡,如無絕頂輕功,如何上得去。”

杜君平仍不以為然道:“即令是一位身具武功的文生,在江湖上也是常見之事,我看咱們不用多找麻煩了。”

二人談論之間已離絕崖不遠,任長鯨壓低聲音道:“就在前麵了,咱們行動務必小心,據聞此人的琴聲含有一種神奇魅力,說不定還能以琴聲傷人。”

杜君平素知任長鯨桀驁自負,極少對人稱許,今夜竟如此謹慎,可見對方必是極其難惹之人,不由地便存下幾分戒心。

此時月華正盛,照得四野通明,二人藉著陰影,緩緩向懸崖趨近。直到崖下,方始停下腳步,任長鯨滿臉緊張之容,一拉杜君平,閃身進入了一處洞穴,指著懸崖,改用傳音道:

“由此處偷窺,可以一覽無遺。”

杜君平對這件事,原未存一定得看個究竟之心,一則是礙於任長鯨的情麵,不便推辭,再則好奇乃是人類天性,他身負絕世神功,卻不信音律亦是傷人之功。

二人默然相對,約莫有頓飯工夫,突覺一陣陣蝕骨寒氣,由洞中襲來,奇寒澈骨,甚是難耐,此時不過八月天氣,一股人早晚雖須穿上夾衣,可也不至如此寒冷,任長鯨首覺不耐道:“這洞有些古怪,怎的如此寒冷。”

杜君平也覺奇寒難忍,用手一摸岩石,竟然觸手如冰,大異尋常,不由奇道:“這片峭壁如此奇異,倒是少見呢。”

任長鯨江湖閱曆較豐,猛然省悟道:“此山必然隱藏有寒玉寒泉之類的天然寶藏,是以崖上那人要藉此奇寒,修練一種邪門功夫。”

杜君平一麵運功抵禦寒氣,一麵運足目力向懸岩察看,隻見懸岩呈鐵灰色,渾然如鏡,除有凹凸不平的洞隙外,可謂滑下留手,如無絕頂輕功,絕難攀登得上,一時豪情勃發,立起身來道:“咱們與其坐著挨凍,不如就此登上峭壁去看看。”

任長鯨看那峭壁高可百丈,自忖沒這把握運用壁虎遊牆之功攀緣上去,不覺遲疑道:

“此事不妥,此崖高有百丈,萬一中途遭逢襲擊,如何閃避?”

杜君平隻是一時衝動,倒不曾想到襲擊之事,聞言不覺一怔,邁出的腳步複又停了下來,傾耳細聽道:“前路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