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智破魔影(2 / 3)

杜君平跟著進入廟內,隻見大殿之上,燈火通明,端然坐著一位中年文生。

銀麵老者為他引見道:“此位乃是杜大俠生前好友,藥中王聞人可大俠,公子快上前見過。”

杜君平與藥中王雖見過幾麵,但對他的本來麵目,這還是頭一次,隻覺這位藥中王,麵如敷粉,雙眉斜飛入鬢,儒雅之中,隱透雄健,望之猶如四十許人,當下深打一躬道:“見過聞人前輩。”

聞人可朗聲一笑道:“不用多禮,快坐下吧。”

杜君平隨在椅上坐下道:“前輩喚晚輩來此何事?”

聞人可斂去笑容道:“今日之事實在險極,老夫如若晚到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杜君平長籲一口氣道:“前輩可是在那人用琴音攻擊眾人之時趕到的?”

聞人可點頭道:“正是。”微歎一聲又道:“天地盟此番召請江南各派來到金陵,原以為他們不過是對各派威脅利誘一番,使之就範而已,不想他們竟圖暗下毒手,一舉殺盡赴會之人。”

杜君平想起江岸崖下所見情景,點頭道:“看那舉動果是如此。”

聞人可接道:“老夫原以為他們采用老辦法,運用百毒門主使毒的能耐,暗中下毒,是以設法先行找到目毒門主,這老毒物雖然心狠手毒,究竟是一派掌門人,還講究一點道義,堅決否認沒有使毒的打算,並隱約透露出一點口風,說明天地盟可能不懷好意。”輕籲一口氣,繼續說道:“老朽得此口風後,正待警告赴會之人,忽又得到傳聞,那位隱伏多年的魔頭,已然練成魔音,重現江湖,當時老夫便覺事態十分嚴重,隻是孤掌難鳴,恐怕憑一人之力,難以製服那魔頭。”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結果前輩便邀約了這位前輩前來?”

聞人可望了銀麵老者一眼,搖頭道:“老夫與他乃是不期而遇。”跟著又說道:“正當老夫心頭十分著急之時,突然發現修羅島之人,當時心裏一動,便暗中改扮成修羅王模樣,直入江南分壇,也是事有湊巧,修羅門下七煞,竟亦於這時攻入江南分壇。

江南分壇正自全力對付各派赴會,沒想到修羅門會突然進攻,更沒想到修羅王會親自趕到,倉促之下,紛紛由地道中逃去,老夫進入之後,已不見一人。”

杜君平急問道:“那撫奏魔琴之人,前輩見著嗎?”

聞人可朗聲一笑道:“那隻是一個冒牌貨,早已棄琴而逃。”

杜君平又道:“被困之人如何了?”

聞人可道:“修羅門下,對機關消息,原屬行家,自然將他們都放出來了。”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我真不解,他們為什麼不分敵我,一齊下手。”

銀麵老者插言道:“公子有此一問,足見你心思縝密,在表麵看來,似乎他們是對付正道中人,實際他們是在進行一項大陰謀,這項陰謀如果成功,江湖將永無寧日。”

杜君平若有所悟道:“莫非他們要在江湖造成一場大混亂,使武林精英盡此役失去,然後造成獨霸的局麵?”

銀麵老者點頭歎道:“主人所以遲遲不對他們下手,便為顧慮此事,同時迄未訪查出暗中主持之人,故不便打草驚蛇。”

杜君平又問道:“孟紫瓊難道不是主要人物?”

銀麵老者朗聲笑道:“此女野心勃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猶不自知。”

聞人可接道:“江南分盟的實際主持人,便是此女,試想,此次赴會之門派不下數十,倘若真的被一網打盡,這些門派豈肯善罷,孟紫瓊武功再高,也無法與這麼多的門派為敵。”

杜君平想了想道:“那暗中施用琴音之人是誰?”

聞人可笑道:“自然是孟紫瓊了,飄香穀一派,原就通曉音律,以她原有的根基,略加揣摹,便可應用。”

杜君平微盛吃驚道:“照此說來,她也學會魔音了。”

聞人可搖頭笑道:“此是因為過道已有特別裝置,若換一個地方,她那點伎倆便不足為害了。”

杜君平又道:“此番江南分壇的陰謀並未得逞,不知她們又要出什麼花樣。”

聞人可揚聲笑道:“九九會期就在眼前,不論她們出什麼花樣,到時均將原形畢露。”

杜君平默然半晌,突又問道:“天地盟的大部分盟友,據說俱都為其收買,九九會期中,不見得會有什麼結果。”

聞人可大笑道:“此事無須多慮,到時你便知道了。”

杜君平知道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隨起身道:“前輩如無旁的吩咐,晚輩準備去丐幫看看。”

聞人可突然麵容一整道:“江南分壇之事並未就此了結,此後問題尚多,你應特別小心,如無旁的事情,不妨早日趕去飄香穀。”

杜君平躬身答道:“晚輩遵命。”

聞人可又道:“如見著雲夢,可傳我諭,著他即速回山,金陵之事暫時還用不著他。”

杜君平點頭道:“晚輩原是與他一路,此諭一定傳到。”

聞人可朗聲笑道:“日內或有一項奇聞傳出,到時用不著驚奇。”

杜君平唯唯聽命,並未追問是何奇聞。當下深打一躬,便自退出,重尋舊路往城內奔去。

杜君平順著大路,一躍疾馳,突見路旁一處亂堆中,人影晃動,一片叱喝之聲,心裏不由一動,霍地停下腳步,舉目望去。

隻是亂堆之中,橫七豎八倒了幾具屍體,一群江湖漢子,正自圍著一個蓬頭女子拚命攻殺,他生具俠腸,見此情景,頓時激起了滿腔義憤,跨步上前,厲聲喝道:“住手,數人圍攻一個女子,虧你們不羞。”

那群江湖人眼看便可得手,又見發話之人是一文弱書生,是以誰也沒理睬。

杜君平大怒,舉手一掌劈去道:“叫你們住手聽見沒有?”

他內功精湛,掌力發出,立有一股巨大潛力,直湧過去。首當其衝的兩個江湖漢子,被掌風撞得連人帶刀滾出一丈多遠,令人見勢不妙,紛紛收式後撤。

杜君平冷哼一聲,行近蓬頭女子身前道:“姑娘是誰,因何遭到他們的圍攻?”

一則是黑夜之中,再則她處在危急之時,耳目已然失聰,故未發覺是誰來到,此刻經杜君平一喊,如夢初醒,驀地身撲過來,隻喊了一聲:“君平!”便已泣不成聲。

杜君平也已聽清她是厲若花,輕輕將她推開道:“安靜點,究竟是怎麼回事?”

厲若花定了定神,指著墳前一具屍體道:“我爹,他……他……”

杜君平心頭一震,當下輕聲道:“鎮靜點,容我打發了這批人再說。”轉身指著那群玄衣人道:“你們是哪條道上的?”

其實他不用問也知是江南分壇之人。

玄衣人為他的氣勢所懾,俱都怔在那裏,麵麵相覷,沒有人敢於出聲答話。

杜君平大為惱怒,喝道:“你們都是啞子不成。”

隻聽一個嗲聲嗲氣的嗓音叫道:“好啊,我早知她父女與姓杜的勾結,果然不出所料。”

聲隨人到,一個紅衣女子與一黑袍老者,恍似兩支離弦之箭,嗖,嗖,射落當場。女子是蠍娘子杜珍娘,老者是黑風怪張炎。

杜君平徐徐道:“厲陰平乃是你們四大副盟之一,為何一定要製他死命?”

黑風怪沉聲道:“老夫乃是奉命行事,旁的一概不知。”

杜君平又道:“你們是奉孟紫瓊之命來的嗎?”

張炎沉哼一聲道:“這個你管不著。”

杜君平朗聲道:“轉告孟紫瓊,這事我攬下了。”

張炎仰天一陣怪笑道:“好大的口氣,若再不識相,隻怕連你也難逃公道。”

杜君平揚聲笑道:“很好,咱們今晚是老帳新帳一齊算,免得你欠下來生債。”

黑風怪乃是成名多年人物,哪把眼前這黃毛孺子看在眼裏。森森一笑道:“閣下一定要尋死,老夫就成全你,進招吧,老夫虛長幾歲,我不慣先行動手揍人。”

杜君平哈哈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你準備接著。”話落手掌已緩緩舉起,一股剛陽掌勁已隨掌而出。

黑風怪目睹對方發掌之勢,心頭一顫,急運玄功,揚掌疾迎,兩股潛力一觸之下,黑風怪隻覺胸間如遭千斤重錘,直震得兩眼金花亂進,不自主地連退兩步。

杜君平是他手下敗將,深知對方厲害,是以出手一掌便用上了八成真力,及至一招硬撞之後,才知對方功力與自己相差甚遠,於是徐徐言道:“尊駕最好此時收手,在下絕不趕盡殺絕。”

黑風怪暗中一提真氣,覺出內腑已然震傷,不敢再恃強出手,黯然一歎道:“張某自知不是尊駕之敵,隻是你強劫天地盟的要犯,以後自有人來向你算帳。”

杜君平朗聲笑道:“在下既敢於伸手管這事,便不怕天地盟向我算帳,閣下就此請罷。”

黑風怪再不多言,一縱身疾向來路奔去。

杜君平雙目冷電似地一閃,逼視著蠍娘子道:“你也該走了,免討沒趣。”

蠍娘子咬牙切齒道:“杜君平,我算認識你了,原來你竟如此沒良心。”

杜君平怒道:“在下哪點沒良心?”

蠍娘子冷笑道:“難道你忘了帶你去找雲夢山人解毒之事?大丈夫恩怨分明,豈能以怨報德。”

杜君平冷冷道:“今晚就是看那次尋藥之情,饒你一命,不過在下得說明,在下身中之毒,早蒙高人暗中賜藥,未遇你之前,便已解去了。”

蠍娘子嘴上在與杜君平說話,手上早扣滿了一把烏芒刺,此女心腸狠毒,她知若是攻擊杜君平,那是絕對無法得手,目光一掃之下,見厲若花正伏在厲陰平的身旁。當下冷不防地身形一躍,滿把的烏芒刺,兜頭蓋腦地向厲陰平父女擲去。

這一著果是毒辣,厲陰平身負重傷,自是無法閃避。而厲若花正在悲痛之際,亦未防到有人暗襲,眼看她父女便要傷在烏芒刺下。

驀地,杜君平一聲震喝道:“敢爾。”身後如箭,從斜裏淩空飛躍而至,雙掌齊發,直向烏芒刺劈去,急怒之下,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掌風猶如狂風怒嘯,震得烏芒刺漫空飛灑,呼的一齊散落於草葉之中,連蠍娘子躍起的身形亦遭波及,噗的一聲掉落地下。

她就地一滾,爬了起來,往來路飛奔而去。

杜君平也不追趕,急奔至厲若花身前問道:“厲姑娘,你兩位傷著沒有?”

厲若花驚魂甫定,搖了搖頭道:“如不是你發覺得早,我父女隻怕已傷在她烏芒刺之下了。”

杜君平又道:“令尊的傷勢如何?”

厲若花垂淚道:“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如今仍不知傷在何處。”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九洲鏢行可有人來此?”

厲若花悲聲道:“我爹就是九洲鏢行的叔伯們救出來的,可憐他們俱已遭了毒手。”

杜君平蹲下身去,摸了摸厲陰平,除了鼻孔尚有微息外,全身俱都冷冰冰的。不覺輕聲一歎道:“若論他平日所作所為,實在不應救他,但以此刻的情形來說,在下倒不能不救了。”

厲若花急道:“你有辦法救我爹?”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這得碰碰他的運氣。”

厲若花撲地雙膝跪倒,啜泣著道:“你無論如何得設法救救我爹,隻要有人能醫好我爹的傷,為奴為婢我都答應。”

杜君平急得雙手連搓道:“你快起來,我有一個同伴,現在夫子廟,他若沒走,那是一定有辦法醫治的。”

厲若花急問道:“你那同伴是誰,他懂得醫術嗎?”

杜君平彎腰將厲陰平的身子托起道:“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隻要留得三寸氣在,他便有辦法醫好。”嘴上說著話,腳下已把輕功展開。他手上雖然托著一個人,行走起來,仍然快速異常。

厲若花盡情把一身輕功展開,仍然有些追趕不上之勢,但因心急爹爹的傷勢,仍然悶聲不哼,咬牙急追。亂墳至金陵不過數裏路程,晃眼便已到達。杜君平顧不得泄露行藏,抱著厲陰平,直奔夫子廟。

進入客房,隻見雲夢山人正自盤坐養神,遂把厲陰平往榻上一放道:“道長,有位病人煩你替他看看脈。”

雲夢山人徐徐把跟睛睜開,看了厲陰平一眼,又對厲若花看了看道:“這位姑娘是誰?”

杜君平忙代引見道:“此位是厲姑娘。”又為厲若花引見道:“此位乃是藥中王聞人前輩的高足,雲夢道長。”

厲若花跪倒泣道:“家父命在垂危,望道長大發慈悲。”

雲夢山人慌忙跳下榻來扶起道:“療傷治病,乃是我輩行醫者份內之事,姑娘何故行此大禮。”

厲若花複又深深一福道:“承蒙道長不視我父女為邪魔外道,慨然應允,小女子感激不盡。”

雲夢山人的醫道,已盡得藥中王的傳授,一眼便已看出,厲陰平的傷勢十分嚴重,不敢再行耽擱,轉身行至榻前,診了診脈,又在他全身撫摸了一遍,頓時陷入沉思狀態,半晌不語。

杜君平見他凝目沉思,半晌未有動作,忍不住問道:“他究竟受了何傷?”

雲夢山人長籲一口氣道:“傷勢不嚴重,隻須將他封閉的幾處穴道解開,再吃點活血培元之藥,便可自行調息複元,隻是另有些問題,老朽還未能想透。”

杜君平甚感奇異道:“既然傷勢不重,那就好辦了。”

雲夢山人輕歎一聲道:“若如你說,老朽早就動手了。”看了厲若花一眼道:“此人的脈象大是可疑,有一部份神靈似已受到禁錮,如冒失將他救醒,其後果難於想象,說不定會以瘋狂手段對付咱們。”

杜君平搖頭道:“我不信世間會有這等事情,對別人存敵意,還能說得過去,難道對他親生女兒也不認識了?”

雲夢山人歎道:“事情確是如此,這可說是武功以外的一種邪術,此人或許傷在一種類似催眠的迷魂術下,喪失靈誌,然後又令其經曆若幹極其恐怖或奇幻之事,以致神靈全蔽,縱然清醒,亦是渾渾噩噩,至此施術之人,便可用種種方式,隨意役使了。”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這些事情道長由何處聽來?”

雲夢山人麵色十分凝重,沉忖有頃道:“家師世稱神醫,除了鑽研藥物外,對此類旁門左道的巫術,亦曾下過一番功夫,譬如催眠術、瑜珈術、以及魔音等,凡屬能影響人的七情六欲的東西,俱已涉獵,此類巫術比起武功來,尤屬難防。”

厲若花聆聽之下,不禁滿麵垂淚道:“照此說來,家父是無藥可救了?”

雲夢山人搖手道:“姑娘但請放心,老朽既已遇上此事,無論如何總得設法解救。”頓了頓又道:“此事還得感謝賢父女,若然不是令尊逃出魔掌,我們怎能獲得此項秘密?”說著立起身來道:“杜兄,你們來時可曾發現跟蹤之人?”

杜君平搖頭道:“在下急於來尋道長,沒有留意此事。”

雲夢山人又道:“事不宜遲,你快去雇輛車來,咱們這裏不能呆了,先挪去丐幫再說。”

杜君平見他一臉緊張之容,忍不住問道:“道長何須如此多慮,料他們一時片刻也難尋來這裏。”

雲夢山人搖頭道:“事在危急,咱們到丐幫再詳談。”

杜君平素知雲夢山人老成持重,如此處置必有深意。不便再問,急至街市雇了一輛馬車。

雲夢山人先用一床被單將厲陰平連頭帶腳遮住,又囑厲若花臉上蒙上一方青紗,這才進入車廂,並將竹簾放下,吩咐車把式直駛丐幫行壇。

杜君平不知雲夢山人突然變得如此緊張,究是為了何事,但也不便詢問,厲若花自然更不便問了,默默坐在乃父的身旁,心中卻是百感交集,想起當年在玄陰穀之時,何等威風,料不到加盟天地盟後,竟落得這般光景。想著想著,止不住滴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