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秦淮河畔(3 / 3)

隨即行近奚容身旁道:“奚大俠中的是天癸指,必須及時施救,來人遲則不及。”

天河釣客唉聲一歎道:“我等俱不明療治之法,急切之間上哪裏去找人呢?”

來人徐徐道:“在下略知一點療治之法,請隨我來。”

秦嶺樵夫背起奚容道:“是去杜公子你的居處?”

來人搖頭道:”在下居無定所,到丐幫的行壇去吧,那裏需用各物倒是現成的。”

江湖上人俱知丐幫乃是俠義組織,來人一提到丐幫,六君子再不多言,一齊跟著來人往城內奔去,他們因一心隻顧著替奚容療傷之事,把剛才拔刀相助的年輕書生也給忘了。

再說杜君平一聞那歌聲,便想到暗中來的是誰,當下顧不得與六君子說話,急向林中奔去。

可是,當他到達林中之時,歌聲已然停歇,搜查了一陣,也未見人影,翻身正待返回,卻見一個與自己貌像十分相似的藍衫少年,向六君子行去,知是藥中王來到,心中大喜,暗忖道:“奚容這下可得救了。”

杜君平原無對六君子泄露身份之意,隻以事在危急,不得不挺身而出,今替身藥中王既已出麵,樂得一走了之。

經過這番折衝,天色已近黃昏,杜君平正待覓路回城,隻見林中人影一閃,孟紫瓊緩緩由林中行了出來,冷冷道:“站住,我得問問你是何來曆?”

杜君平見她仍是書生打扮,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寒生,哪有什麼來曆。”

孟紫瓊哼了一聲道:“看你功夫不弱,絕非沒有來曆之人,還是老實說的好。”

杜君平朗笑道:“彼此,彼此,尊駕的功夫更是驚人,何妨先行報個名號。”

孟紫瓊身形一飄,挪前了五尺,厲聲道:“你再不說,那可是自找麻煩。”

杜君平搖了搖頭道:“在下生來就有一種找麻煩的毛病,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是什麼麻煩。”

孟紫瓊大怒,臉上殺機湧現,手臂已暗暗將功力凝聚,隻聽林中一陣朗笑,行出一位錦衣公子來,沉聲道:“副盟不用著急,在下先試他幾招,不怕他不現出原形。”

杜君平抬頭見來者竟是任長鯨,不禁大為駭異,暗忖道:“他怎的與孟紫瓊混在一起了?”

因杜君平已然易容,任長鯨做夢也沒想到是他,一縱身躍到他麵前,大喝道:“接招!”

劍光一閃而至。

修羅門的劍術,向以迅快辛辣見稱,杜君平久有所聞,腳下一滑,旁閃三尺,長劍隨手而出,瞬刻之間攻了三劍,用的竟是修羅劍法。他功力深湛,劍上造詣高深,攻出的劍招,威力遠超任長鯨之上。

任長鯨大吃一驚,疾地收劍後躍,大喝道:“你是本門的什麼人?”

杜君平冶冷道:“客卿。”

任長鯨立時麵容大變,他雖十分任性,究竟不敢公然做出背叛師門之事,今見對方功夫高出自己,必是本門重要人物,是以遲疑不決,不敢再行出手。

孟紫瓊何等精細之人,早看出他的神色有異,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他如此跋扈,原來竟是你們修羅門的人。”

杜君平接道:“尊駕錯了,在下說的是客卿。”

孟紫瓊哼了一聲道:“不管什麼地位,總算是修羅門的人。”

一轉臉對任長鯨道:“你不是說除了大師兄外,餘人都得聽你的嗎?”

任長鯨一股尷尬之容,半晌方道:“他是客卿,例由島主親自指揮。”

孟紫瓊冷笑道:“你既奈何不了他,那隻有由我來處置他了。”

任長鯨囁嚅言道:“請副盟看在在下的份上,饒過他這一次。”

杜君平朗聲笑道:“我可不需人憐憫,有什麼手段讓他使出來。”

孟紫瓊勃然色變道:“你是存心找死?”

杜君平哈哈朗笑道:“你雖然竊了飄香門的全部絕學,不見得便能奈何在下。”

孟紫瓊心中暗暗驚奇,不知此人究竟是誰,竟似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底蘊,當下格格一陣尖笑道:“如此說來那是更不能饒你了。”長袖一拂,一股柔風直襲麵門。

杜君平手掌一翻,平胸推出,一股巨大潛力湧出,硬把襲來的那縷柔風震散。

孟紫瓊冷笑一聲,手掌連拍,瞬刻之間拍出五掌,所取的部位,俱是足以致命的死穴。

杜君平腳下屹立不動,雙掌翻飛,硬撞硬擋把對方五掌接了下來。

孟紫瓊怔了怔,突然暴遲五尺喝道:“你師父是誰?這掌法可是他教的?”

杜君平知她說的是紅臉老人,心中深悔不該施出奇形八掌,隻得含糊其詞地笑道:“功夫自然是出自師門,這還用問嗎?”

孟紫瓊沉忖半晌,突然一旋身,疾奔而去。

孟紫瓊一走,任長鯨深怕對方問到自己,也急閃身奔入林中。

杜君平心中大是奇異,暗忖:由此看來,她必然極其忌憚他老人家,可是他老人家又為何老是藏著不露麵呢?繼又想道:“九九會期已然不遠,隻怕一切事情,都要等到那時了斷了。”

他本有許多事情,須去丐幫查問,但因已答應修羅王,暫時不露麵,隻好隱忍著緩緩又回到客寓,這時華燈初上,正是旅店熱鬧之時,倒沒有什麼人留意他的行動。

回至房中,略坐了一會,便轉向修羅王房中,隻見修羅王正在洗臉,看樣子也是剛才回來,當下笑了笑道:“晚輩今天又遇見那撫琴的人了。”

修羅王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

杜君平大驚道:“伯伯認識他?”

修羅王點頭道:“不錯,此人自號‘神機’,一出江湖便鋒芒畢露,曾於一日之間,連敗華山、昆侖、武當、峨嵋等四派高手,並單劍入嵩山,要求與少林派高手印證。”

杜君平輕喟一聲道:“此人如此狂妄,縱具才華,終不能成大事。”

修羅王點頭道:“賢侄所見極是,當時少林掌門人乃是玄通大師,他傳諭門下弟子,不得與他動手,那神機書生也不為已甚,複又要求與玄通大師盤道。”

杜君平笑道:“佛門中人,畢生深研佛經佛典,他簡直是班門弄斧。”

修羅王喟然歎道:“那倒未必見得,當時玄通大師無法再推辭,便著經堂首座慧覺上人接待,二人盤道兩晝夜,神機書生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慧覺上人大為折服,自願甘拜下風,他才揚長下山而去。”頓了頓又道:“此人的用心不問可知,他是在求揚名立萬,故不久便聲名大噪。”

杜君平搖搖頭道:“用這手段獵取聲名,在下不敢佩服,他是太過心切了。”

修羅王點頭道:”正是如此,當時江湖之上,聲望極隆的,首推乾坤雙絕,那神機書生自不量力,竟遊說各派,倡天下一家之議,要求各派武學交流,融於一爐,俾使中原武學大放光彩。”

杜君平接道:“此議倒也不差,如各派之人俱能放棄門戶之見,再不秘技自珍,倒是武林一大福音呢!”

修羅王點頭道:“當時他鋒芒甚盛,而且來曆不明,各派不願開罪,口頭俱敷衍答應他,叫他邀請乾坤雙絕與老朽等人共同署名發起,神機書生信以為真,首先找到鐵髯蒼龍肖大俠,肖大俠不僅沒答應,且斥他想法大過天真,神機書生一怒之下,要求動手印證,二人互對三掌,神機書生不敵肖大俠的少陽神功,被震得口噴鮮血,退出了肖寓。”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這是他自找苦吃,人家既不願意署名,何故強人所難。”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此人倒是有點怪脾氣,在肖大俠那裏碰壁後,又找到了令尊杜大使,要求印證劍法,二人就在室內以手代劍,比劃了幾下,神機書生立即認輸退出。”

杜君平微微一歎道:“他操之過急了,一個江湖上藉藉無名之人,要想做這樣大事,談何容易。”

修羅王立起身來,在房中踱了二匝,徐徐言道:“他此番重出江湖,隻怕與天地盟之事大有關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杜君平突然想起一事道:“伯伯以歌音與琴音相抗,可曾試出深淺?”

修羅王搖頭一歎道:“此人自號神機,隱伏了十多年,他若沒有練成驚人之技,也不會重出江湖了。”頓了頓又道:“他那零音隻是隨手撫弄,並未盡全力,老夫哪能一下便試出深淺。”

杜君平又道:“伯伯料想他九九會期會不會出麵?”

修羅王沉忖有頃道:“老夫猜想不但九九會期他會出現,同時我還想到,三十六個盟友中,可能就有不少他的人,因為天地盟的肇始,就是由於他的奔走而起的。”

杜君平想了想道:“這樣說來,他對天地盟是絕不會死心的了。”

修羅王歎道:“所以我說天地盟的一切問題根源,可能就出在此人身上。”

杜君平驀地跳起身來道:“這樣說來盟主與幾位副盟中毒之事,也與他有關?”

修羅王道:“你且稍安毋燥,老夫所以不以真麵目示人,更不令傳出功力已複的消息,便為追查此事根源。”

說著立起身來道:“走吧,此刻秦淮河上正是熱鬧之時,咱們找金鳳姑娘喝幾杯去吧。”

杜君平那有心情去尋花問柳,當下搖了搖頭道:“晚輩心情不佳,伯伯一人去吧。”

修羅王一拉他衣袖道:“無論如何你得陪伯伯去走走。”

杜君平無奈,隻得點頭應允,二人緩步行至河畔,隻見金鳳的飛鳳號正在河中緩緩行駛,離岸約有三四丈之遙,修羅王招手喊道:“喂!快把船靠岸,有客人來了。”

他的聲音雖不大,船上操舟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一驚之下連連搖手道:“今晚不行,改天再來賞光吧。”

修羅王把腿一抬,身形忽地平飛出去,不遠不近,輕輕落在甲板之上。

杜君平暗中一提氣,雙臂往後一劃,一個魚鷹入水之勢,頭前腳後,身如箭發,也飄然落到了船上。

隻見艙門開處,行出一個綠衣使女,對二人福了福道:“姑娘請二位入內待茶。”

修羅王哈哈道:“這還像話,哪有客人來了,避而不見之理。”

說著跨步入艙,隻見艙內赫然坐著一位黑袍老者。

杜君平認得他是關外黑風怪張炎,心裏不由一動。

金鳳笑吟吟地立起道:“隻因已然有客,是以不便接持,兩位休怪。”

修羅王微微笑道:“倒是老夫孟浪了,告辭。”

金鳳急攔道:“既來之則安之,此位張老先生亦是常客,就請一處坐吧。”

黑袍老者亦起身拱手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既是逢場作戲,何分彼此。”

修羅王大笑道:“好,好,今晚就由老夫作東如何?”

彼此就坐後,黑袍老者徐徐道:“老先生尊姓大名,你好像不是金陵人士?”

修羅王道:“兄弟姓郭,燕京人氏。”又指著杜君平道:“此位是我世侄杜樸。”

黑袍老者自報姓名道,“兄弟張炎,乃是關外人士,久聞江南魚米之鄉,是以前來觀光一番。”修羅王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張炎又問道:“郭先生功夫卓絕,想是武林中人,但不知技宗何派?”

修羅王笑道:“老朽這點功夫,乃是護院的師父們教的,哪裏談得上門派。”

張炎大笑道:“郭先生太以自謙了,不是兄弟當麵恭維,就以你剛才上船時所顯露的那一手,就算一派掌門人,也不過如此。”隨把目光轉向杜君平道:“尤其這位小哥,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成就,更是難得。”

修羅王笑了笑道:“這樣說來張兄是武林人了。”

張炎點頭道:“實不相瞞,兄弟果是武林中人。”頓了頓又道:“兄弟有句不入耳的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修羅王心裏一動道:“但說不妨。”

張炎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道:“郭兄與杜公子均具一身功夫,於此刻來到金陵,定然是有所為而來。”

修羅王大笑道:“不錯,秦淮河上笙歌處處,足令老夫留戀忘返,若說是有所為而來,那就是為了這個。”

張炎正容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近日金陵城內風雲萬變,二位適於此刻來到,不嫌太巧了一點嗎?”

修羅王亦把麵色一整道:“如此說來,張兄倒是有所為而來的了,兄弟願聞其詳。”

張炎略事沉吟道:“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尤其我輩武林人,二位既具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難道不想有一番作為?”

杜君平故作迫不及待地插言道:“請恕我等愚昧,何不把話再說明白些?”

張炎道:“當今武林之中,有個天地盟,二位可曾聽說過?”

修羅王笑道:“我們除了知道少林寺有個達摩祖師、武當派有個三豐真人,是極受人崇拜的人外,什麼事也不知道。”

張炎暗暗點頭,又道:“二位不常在江湖走動,自然不知了,天地盟乃是三十六個門派組成,選出一個盟主,對江湖黑白二道,具有生殺之權,地位甚是崇高,想那達摩與三豐聲名雖響,不過一派祖師而已,哪及得上盟主,現在盟主感到範圍仍小,已然擴大範圍,黑白二道各門各派俱都可入盟,理陸續加盟的門派,已超出一百以上,一俟重九日來到,便可正式成立。”頓了頓又道:“二位如有意加盟,不妨隨意用個門派之名,申請加入,之後再請盟主派個職司,其地位便超出門派之上了。”

杜君平極為興奮地道:“那真是太好了,不知準不準我們加入?”

修羅王冷笑道:“談何容易,你也不想想咱們爺兒是塊什麼料。”

杜君平隻覺一盆冷水淋頭,大失所望,雙手一攤,低頭默不作聲。

張炎見他滿麵懊喪之容,微微一笑道:“杜公子你不用難過,倘你用中原各派之名,自是不能,如用邊陲之地,小幫小派之名,哪個去查究許多。”

修羅王接道:“就算能行,沒有人引薦亦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