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緩緩行近她身旁,撫摸著她的秀發,慈祥地道:“傻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能在師父身邊一輩子。”頓了頓又道:“不用哭了,為師亦知幾位師兄都難與你匹配,這事以後再談吧。”
易曉君素知師父言出必踐,心頭一塊石頭落地,臉上頓時綻開了笑顏。
修羅王見她臉上淚兒痕未幹,不禁搖頭一笑。
易曉君跳起身來道:“師父,我讓他們替你老人家弄點酒菜來好嗎?”
修羅王拂著長須笑罵道:“不用灌為師迷湯,師父說不定以後將你許配給一個大麻子。”
易曉君知師父此刻興致甚好,舌頭一伸,扭頭往外便跑。
修羅王又道:“順便把你大師兄叫來,為師有話吩咐。”
易曉君答應著去了。
修羅王驀地仰麵一陣狂笑道:“我要讓他們知道修羅門究竟不同於普通一般門派。”
放下修羅門調兵遣將之事,且說杜君平出了修羅門駐地,沿著山徑疾步往法藏寺行去,他睽別紅臉老人甚久,於此緊要關頭,極望一見,還有自幼看著他長大的公孫大叔,他亦深為思慕。
九月的天氣,樹葉大部凋零,山徑之上,滿積著落葉,顯得山中甚是淒涼肅然。
本來秋收以後,正是山中的香汛時期,近因泰山江湖人雲集,香客都嚇得紛紛下山,而來山的江湖人,又因各有禁屬,相互不準外出,故外間極少行人。
杜君平行了一段路,心中甚感奇異,忖道:“路上為何不見一個行人?”
心中正自思忖之際,隻見一位勁裝疾服的青衣女子,順著山徑奔了過來,一眼看見杜君平,突然停下腳步道:“咦?原來你也來了這裏?”
杜君平怔了怔,猛然想起,原來是秦淮河上的歌妓金鳳,不由奇道:“你怎麼來了這裏?”
金鳳歎了一氣,淒然道:“我媽失蹤了。”
杜君平詫異道:“你媽是誰?”
金鳳道:“你不是見過麼,她外號奪命羅刹。”
杜君平這才明白,又問道:“你來泰山何事?”
金鳳道:“風聞九月九日為天地盟年會之期,我要將養母失蹤之事稟告盟主,請天地盟傳諭江湖尋找她的下落。”
杜君平朗聲一笑道:“天地盟若是連這點雞毛蒜皮之事也得管,那是不勝其煩了。”
金鳳正容道:“天地盟管的就是這些事,何況養母亦是江湖上享有聲名之人。”
杜君平哈哈笑道:“我不與你抬杠了,告辭。”
拱了拱手,大步往前行去。行了約有百餘步,突聞身後一片叱喝之聲,回頭一看,金鳳已為十餘壯漢圍困,情勢甚是危殆,他生就俠義心腸,頓覺一腔怒火直衝上來,身形一躍,直撲鬥場,大喝道:“住手。”
圍困金鳳之人,乃是一群玄衣壯漢,個個武功不弱,對他喝叫之言充耳不聞。
杜君平大怒,厲聲道:“叫你們住手聽見沒有?”
玄衣壯漢個個都似聾子一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杜君平猛然省悟,忖道:“這批人想來都是迷失了本性之人。”
此際,路邊突然躍出一位中年玄衣人,滿臉殺機,一步一步緩級趨向他身後。
杜君平近日功力精進,數丈之人,落葉飛花的微小聲音亦難瞞他耳目,似有所覺地突地一旋身,劍眉一揚,喝道:“你要幹什麼?”
來人一驚之下退了兩步,冷冷道:“此是本盟家務事,勸你少管。”
杜君平一聽是天地盟的,心裏便覺有氣,怒道:“若是在下一定要伸手管呢?”
來人哼了一聲道:“那就不啻是惹火燒身,自尋煩惱。”
杜君平看了金鳳一眼,見她情勢雖極危殆,尚可支撐些時,當下把臉一沉道:“在下絕不容許多人圍攻一位弱女子,你若再不著他們住手,我可要強行幹預了。”
來人大笑道:“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強法。”
一掀衣撤出一支烏光閃亮的判官筆來。
杜君平有過這經驗,知道此人就是一行人中唯一清醒之人,再不與他多說,抬手劈出一掌道:“你不妨試試看。”
中年玄衣人覺出他掌力雄厚,勁風如嘯,心頭一驚,滑步閃了開去。
杜君平大喝一聲,又是一掌推來,一股巨大潛力,挾著虎虎風聲,直撞了過來。
中年玄衣人再度挪身一閃,手中判官筆撒起一道烏光,虛地點向右邊。迅快,辛辣,顯得火候極深。
杜君平不敢大意,身形一飄一閃,讓開攻來的判官筆,身形直越了過去,手掌一翻,疾扣手心。
他腳下用的是飄香步,招式卻是修羅門的“七絕拿雲手”,端的快逾電閃,疾若飄風。
中年玄衣人大吃一驚,手中判官筆一沉,虎吼一聲,左掌隨著擊出。
修羅門的“七絕拿雲手”為海外一絕,變化多端,快速無比,本就極難閃避,杜君平將它配合在飄香步法中使用,更是威力倍增。中年玄衣人的手才抬起,杜君平已換了招式,隻覺手腕一麻,已為對方扣住。
杜君平初試剛學會的七絕拿雲手,僅一招便將對方手腕扣住,不覺信心大增,手上一加勁,沉喝道:“快著他們住手。”
中年玄衣人隻覺手腕有如上了一道鐵箍,全身勁力頓失,自知無法掙脫,隻得張口發出一聲怪嘯。
圍攻金鳳之人,一聞這聲怪嘯,紛紛住手後撤,呆呆立在那裏,竟沒有一人開聲說話。
杜君平早知原委,也不去管他們,目光注定中年玄衣人喝道:“你們圍攻她究竟為了什麼?”
中年玄衣人滿麵淒厲之容,恨聲道:“在下乃是奉命辦事,不知原委。”
杜君平又問道:“她是誰?”
中年青衣人道:“她是奪命羅刹之徒,秦淮名妓金鳳。”
杜君幹故作不解地道:“她既是個歌妓,與天地盟何怨何仇?”
中年玄衣人搖頭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此時金鳳已姍姍行了過來問道:“公子,他們是天地盟派來的嗎?”
杜君平點了點頭,沉忖有頃,把手一鬆道:“念你是奉命所差,身不由己,我不難為你,去吧。”
中年玄衣人用手揉著被扣的手腕,狠狠瞪了金鳳一眼,對杜君平拱了拱手道:“兄弟一向恩怨分明,尊駕手下留情之德,容當後報。”
杜君平還禮道:“那倒不必,但望對金姑娘高抬貴手。”
中年玄衣人麵現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若不因尊駕行事光明,此刻便可發動圍攻,尊駕縱然武功高強,也難於抵擋這些悍不畏死的無數高手。”
杜君平深悉內情,並不認為他是大言恫嚇,是以麵色十分平和,默然不語。
中年玄衣人似覺意猶不盡,接道:“衝著尊駕在下暫時放她一馬,隻是她躲得過今天,逃不過明天,就算在下不拿她,旁人也不會放過她。”
杜君平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
中年玄衣人拱手道:“在下不便久留,告辭。”
怪嘯一聲,縱身一躍,直射入林。呆立玄衣人一聞那怪嘯之聲,也紛紛隨著奔去。
金鳳望著那群玄衣人,淒然一歎道:“看來我娘巳然落在天地盟之手了。”
杜君平沉思有頃道:“令師並非失蹤,而是藏起來了。”
金鳳不解地道:“你何以得知我娘是藏起來了。”
杜君平道:“必是天地盟有意擒拿令師,令師聞風藏了起來,是以他們才來拿你。”
金鳳想了想,沉思此話有理,不覺一歎道:“如此說來,他們是不會放過我了。”
杜君平道:“為今之計,隻有速離泰山,遠走高飛。”
金鳳淒然一歎,搖頭道:“天地之大,竟無我容身之地,我看逃是決逃不出他們的手掌。”
杜君平道:“事在人為,離開泰山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金鳳沉忖有頃道:“我母女相依為命,極少離開,娘有什麼事不會瞞我.她若真個要遭難,事先也會通知我一聲,此刻消息全無,我真擔心死啦。”
提起奪命羅刹,杜君平猛然想起爹爹遇害之事,不禁怒忿填膺,暗忖:“聞人前輩用我之名,傳出血劍要為爹爹伸雪,到時總得提出證人才能當眾控訴呀,難道天地盟此番追殺她母女,是為了殺人滅口?果如此我倒不能放過此女呢。”
他本可出其不意將金鳳製住,但他乃光明磊落之人,有話必須當麵說,於是把臉一沉道:
“你也不用逃了,他們蓄意殺人滅口,逃也逃不了的。”
金鳳搖頭不為然道:“你能斷定他們是殺人滅口?”
杜君平冷哼一聲道:“你師父乃是殺害杜大俠的凶手,此事除外,極少人知,在杜大俠之子傳出血劍,要在會中為父伸雪,天地盟為了怕令師供出此事為他們主使,是以要除去你師徒二人,俾死無對證。”頓了頓又道:“現令師已然失蹤,在下絕不能再讓你落入他們之手。”
金鳳並未體會他話中之意,接道:“天地盟勢力強大,且詭計甚多,以公子一人之力,恐亦難保小女子的安全呢。”
杜君平劍眉一掀,冷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現在跟我走。”
金鳳這才會過意來,怒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杜君平冷厲地接道:“現在由不得你了。”
金鳳大怒,拔劍出鞘道:“你打算要怎麼樣?”
杜君平神色自若,徐徐道:“委屈姑娘幾天,俾便在九九會期作個證人。”
金鳳哼了一聲道:“你別夢想,此事決辦不到。”
杜君平倏地一越身,阻住她去路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一定得跟我走。”
金鳳仗劍冷笑道:“姑娘不慣受人威迫,你再相逼,姑娘劍下無情。”
杜君平平和地道:“姑娘請再三思,免得誤己。”
金鳳仍然再三不肯,杜君平霍地往前一越身,一把將她手腕扣住,厲聲道:“天地盟意欲殺你而甘心,你往哪裏也難逃毒手,在下不願眼看你慘遭毒手,才領你去一個安全所在,免得誤人誤己。”
金鳳一臉冷厲之容,倔強地道:“我不願領這個情,快把我放開。”
杜君平生性拘謹,因對方乃是一位年輕女子,雖有力量製住她,可不便挾持她行走,是以心中躊躇,不知該如何處理她才好。
二人正自僵持之際,一位青袍老者,循著石徑緩緩行來,杜君平隻覺老者麵容極熟,似在哪裏見過,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青袍老者行走極速,晃眼已到麵前,擦著二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杜君平並未理會那老者,複又開言道:“姑娘何苦執迷不悟,在下說過不難為你便不會難為你。”
輕籲一口氣又道:“有道是怨有頭債有主,在下找的隻是奪命羅刹,她的門徒子弟自可不究。”
金鳳吃了一驚,愕然道:“你究竟是誰?”
杜君平把臉一抹,除去臉上的麵幕,冷厲的道:“在下杜君平,杜大俠乃是先父。”
金鳳驚呼道:“你……”刹時麵色大變,頹然往地下倒去。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你怎麼啦?”
金鳳恨聲道:“你枉為名門之徒,竟暗中對我下了劇毒,你………你……好狠……的心啊!”
杜君平見她全身抽搐,臉上漸呈黑色,已然中毒甚深,心中甚是驚異,急道:“在下不會使毒,你錯怪人了。”
金鳳櫻唇連張,已然發不出聲來。
杜君平想了想,猛然省悟道:“是了,莫非是剛才行去的那老者暗中下的手?”
由於金鳳的突然中毒,使他想起了青衣老者就是與走方郎中互較耐毒的百毒門主,於是愈感事態嚴重。
金鳳雖是仇人之徒,卻是目前唯一的活口證人,她絕對死不得。
可是,百毒門主是奉命殺人滅口,下的毒十分猛烈,隻此一刻工夫,金鳳已然人事不醒,杜君平焦急之餘,突然想起自己懷中尚有幾顆解毒丹,當下顧不得能不能解毒,取出一顆塞入她嘴內,隨即就地將她挾起,暗忖:“隻要留住她一口氣,聞人大叔便可設法解救。”
唯恐金鳳毒發身死,杜君平一路行走極速,晃眼已到一處寺院,也不問是不是法藏寺,直衝入內,這一進入卻使他怔住了,隻見兩個銀麵人,正自在比拚,打得十分猛烈。
此外散立在院內的有祁連山主褚一飛、大力神彭虎、雪嶺居士韓三公、以及兩位峨嵋道者,另外還有兩個女子,正是阮玲妹妹。
王珍眼睛最尖,一見杜君平進入,如獲至寶,高喊道:“快這麵來。”杜君平縱身一躍,落到阮玲姊妹麵前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王珍道:“這些人壞死了,我與玲姊無心來到這裏,竟不讓我們再出去。”
杜君平心中甚急,顧不得與她多說,忙問道:“聞人前輩在嗎?我有急事找他。”
阮玲早就留心著他手中抱的金鳳,且不回答他的活,徐徐問道:“這女子是誰?”
杜君平道:“且先別問她是誰,她現在中毒甚深,必須找到聞人前輩才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