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玉已然呆了,雙唇卻在隱隱發抖。
楚軒甩開酒壇,繼續吼道:“你可試過,等到最愛你的人死在你麵前,你才明白,你也一樣愛他,可是,一切都晚了,就算你再死千次萬次,她也回不來了!”
他隻顧著說,不防沈琢玉猝然搶上,將他酒壇奪回,亦是仰頭大喝一通。
楚軒一時愣住。
沈琢玉表情木然,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漬,沉聲道:“你說的是神劍大會上,替你死去的騰霧吧……”
楚軒聞言,整個人定了數息,猛地渾身一震,複又搶上前來:“你,你那麼幸福,憑什麼搶我酒喝?”
“哈哈!”沈琢玉詭異一笑,楚軒不由止步,隻聽沈琢玉淡淡說道:“采蕭死了……”
“什麼……你說什麼!?”楚軒滿臉的惶恐,再也顧不得酒壇,撲到沈琢玉身前,雙手將他衣領緊緊拽住。
沈琢玉又喝一口,笑容依舊,隻是天底下再沒什麼東西,比這笑容更加苦澀。他不說話,已是對楚軒最好的回答。
二人定了半晌,楚軒終於頹然坐下,不住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怎麼會……”
沈琢玉在他身旁緩緩坐下,畢竟過去了一年有餘,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隻是每痛一次,他的思念便又加深一次,換來的,則是下次愈加劇烈的心痛,和愈加洶湧的相思。
月至中天,北風依舊,二人不知呆坐了多久,剩下的酒壇你喝一口,我喝一口,也便很快告罄。
楚軒喝下最後一滴酒水,喃喃說道:“她是怎麼死的。”
“她被我仇人所殺,事後,我雖殺了那仇人為她報仇,但是正如你所說,就算我用命去換,她也回不來的。”沈琢玉語氣平平,平淡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可是此時的楚軒,卻能聽出他藏在平淡之後的傷痛,一切,隻因他二人經曆相同。
他不想再深問下去,那個女子,雖然也曾深埋在他心裏,可是終究不屬於他。就算她死了,也自有此刻坐在他身邊的男子將她銘記,將她思念。
他沉默了許久,忽地說道:“你知道嗎,那****身陷敵陣時,雖然奮力在突圍,可心裏總有另一個聲音告訴我,就這麼死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琢玉也有了幾分醉意,聞言嘿嘿笑道:“想要突圍的,是那個南武林首領,而那個想要一死了之的,才是真正的楚軒……你討伐摩尼教,就是為了騰霧吧,對不對,對不對……”
楚軒不置可否,答非所問道:“騰霧最愛梅花,記得她還在時,就曾和我說過,梅花雖美,卻很可憐。每年盛放一次,將最美的年華獻給了粗糙的梅樹枝,等到來年,樹枝還是那根樹枝,梅花,卻已不是那時的梅花了……那時我還笑他,沒有樹枝,梅花焉能獨活?誰知她卻說,公子,你怎麼就知道,如果樹枝挽留,梅花興許就不會走了。嗬嗬,我真傻,那時的我,非但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還在那兒笑她盡說傻話,天底下哪有不謝的梅花……”說著說著,楚軒似乎意興闌珊,冷哼一聲道:“我就是那後知後覺的樹枝,如今人走花謝,卻在這裏虛情假意……”他垂頭喪氣,哪還有半分南武林第一人的樣子。
沈琢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楚軒,感慨之餘,亦覺這樣的楚軒,更讓人覺得親切。
二人一時無語,沈琢玉定定望著星空,恍惚又看到了那張笑臉。
“采蕭……我好想你……”他低聲呢喃,心痛如絞,過了一陣,身旁竟是響起了均勻的鼾聲,轉頭一看,才見楚軒仰臥在地,雙手枕在腦後,已然沉沉睡去。
“他在夢裏,定能看見那個女子吧……”沈琢玉苦歎一聲,這幾日不眠不休的連番大戰,定讓這男子疲憊不堪了,當下也不將他叫醒,且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獨自吹著夜風,獨自靜靜地想念,才知很多時候,埋得越深,偶然挖起時,反會更加深刻。
不知過了多久,忽見東方發白,紅雲出岫,早起的鳥兒成群結隊,出來覓食了。
沈琢玉緩過神來,才知自己整整呆坐了一夜。他振了陣肩膀,正要起身,卻聽身後的山路之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聽見一人高呼:“公子,前方來好消息啦!”
沈琢玉翹首瞧去,絕地子一路狂奔,向著山上來了。
“終於來了!”身側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說道。
沈琢玉心神一震,轉頭看去,楚軒不知何時,竟已站起身來,一雙眸子神采飛揚,和昨夜失意的醉漢判若兩人。
此時他麵帶微笑,大步向著絕地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