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十三歲時,父親孔仙去世。孔融悲哀過度,以孝聞名於州裏。十六歲時,飛來一場橫禍。當時,山陽人張儉得罪了中常侍侯覽,侯覽追捕張儉。張儉和孔融之兄孔褒有舊交,就逃到孔家。正趕上孔褒不在家,張儉見孔融年少就不打算投奔孔家了,準備離開。可孔融看見張儉麵有難色,便說:“哥哥在外,我難道就不能做主人招待您嗎?”於是,收留了張儉。後來消息泄露,侯覽來捕張儉,張儉逃脫。於是孔融、孔褒兄弟二人被捕下獄。在獄中,孔融說:“張儉是我所藏的,應當治我的罪。”孔褒說:“張儉是投奔我而來的,這不是弟弟的罪過。”孔融母親也說:“我是一家之長,應當受罰的是我。”一家人爭著去死,一時傳為美談。判這個案子的官吏,也難以決斷,隻好上推到皇帝那裏,皇帝下詔治罪了孔褒。十六歲的孔融也因此案而名聲大振。
少年孔融就博學多覽,才華出眾,以孝義名顯當時。
孔融初仕,在司徒楊賜府中任幕僚。當時隱埋官吏貪濁汙行的人,將加以貶黜。孔融對宦官親屬大加檢舉,以至尚書懼為內寵所逼,召孔融責問,但孔融列舉其罪狀,不屈不撓。何進由河南尹升遷為大將軍,楊賜派孔融持名帖前往賀喜。門人未及時通報,孔融奪過名帖,扔到地下便走了。何進屬下感到受辱,私下派劍客欲追殺他。有人向何進進言:“孔融名氣很大,如果將軍和他結怨,天下之士則會引領而去。不如以禮相待,以顯示招賢納士的胸懷。”於是何進辟孔融為侍禦史。後曆任司空掾、拜中軍侯,又遷虎賁中郎將,黃巾起義時任北海相。
及獻帝都許昌,征孔融為將作大匠,遷少府、太中大夫等職。在曹操當政時期,孔融因政治態度與曹操不同,對曹操屢加抨擊。官渡之戰,曹操打敗袁紹,攻下鄴城後,曹丕見袁紹之子袁熙妻子甄氏美貌絕倫,私納為妻。孔融對此頗為不滿,便給曹操寫了封信,信中稱:“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曹操不明其意,問孔融典出何處。孔融說:“以今天來猜測古人,想當然而已。”後來曹操又北征烏桓,孔融又諷刺說:“大將軍您遠征荒漠海外,當年肅慎不向周朝貢楛矢,漢代匈奴丁零人盜走蘇武牛羊,這回可以一並糾察此案了。”
曹操上表禁酒,孔融也上疏和他對抗,且書中多有侮慢不恭之詞。孔融察覺曹操奸詐,存心不良,挾天子以令諸侯,必有篡逆之心,便上疏建議恢複“古王畿之製”,即京城周圍千裏之內不封諸侯,由朝廷直轄,以加強漢室皇權,削弱曹氏。
曹操最初因孔融乃聖人後裔,在當時名氣頗大,故對其多次忍讓。但由於孔融三番五次與自己作對,所以最終決心將其除掉。他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羅奏罪狀,以圖謀叛亂和大逆不道的罪名逮捕了孔融,於建安十三年(209年)將其處死,時年五十六歲,其妻與子女均被殺。
當初,脂習與孔融交往很深,常勸誡孔融要改變剛直的性格。到了孔融被害時,連個敢收屍的人都沒有,唯脂習前往收屍。他撫屍痛哭說:“你拋下我死去了,我還有什麼活頭呢?”曹操聞知大怒,下令把他逮捕,準備殺掉,後因天下大赦,他才免於一死。
曹操殺掉孔融後,為了平息朝野輿論,下了一道《宣示孔融罪狀令》,文中說:太中大夫孔融已被正法,然而社會上的人多取其虛名,很少有人考核他的本質。隻看到他浮華的文才,變換花樣,故弄玄虛,不去仔細考察他傷風敗俗之事。州裏的人說平原人禰衡接受和傳播孔融的謬論,認為父母和子女沒有什麼親情關係,十月懷胎不過像瓶子盛東西一樣。又說如遇荒年,父親不好,寧可贍養別人。孔融違背大道,敗壞倫理,即使殺掉他,暴屍街頭示眾,也仍恨太晚。現將孔融的罪狀公之於眾,讓大家都知道。
“七子之冠冕”王粲
在曹氏父子周圍的文人中,詩歌成就最高的要推王粲。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陽(郡名,故城在今河南省修武縣境內)高平人。他的祖父王暢和曾祖父王龔都是漢朝的三公。他在少年時即曾為前輩大文學家蔡邕所重視。董卓之亂時,他南下到荊州依劉表。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平荊州,他即歸向曹操,於建安二十二年死於隨曹操征吳的途中。他曾親身經曆重大的社會變亂,過了十餘年的流離生活。這些慘痛的生活和見聞,在他卓越的文學才華下,成就許多優秀的詩篇。《文心雕龍·才略篇》說:“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辭少瑕累,摘其詩賦,則七子之冠冕乎!”確實,就詩賦而言,他在七子中是突出的。
王粲的《七哀詩》三首,也是這時閃耀出強烈的現實主義光輝的作品: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複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荊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岡有餘映,岩阿增重陰。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流波激情響,猴猿臨岸吟,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絲桐感人情,為我發悲音。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邊城使心悲,昔吾親更之。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百裏不見人,草木誰當遲。登城望亭隧,翩翩飛戍旗。行者不顧返,出門與家辭。子弟多俘虜,哭泣無已時。天下盡樂土,何為久留茲?蓼蟲不知辛,去來勿與諮。
第一首是董卓部將李傕、郭汜在長安為亂時,他避難離開長安時作的。詩中所抒寫的是他在殘酷的社會變亂中不得不離開長安的悲痛情緒。開始即表明所以離去長安之故,盡管臨行時親友相悲痛追攀,而“南登霸陵岸”時仍不能不依戀地“回首望長安”,但終於忍痛辭去。中間對於社會亂象的描寫,形象真實地揭示了那班豺虎所構成的人民災患之慘重,有力地說明了他離去長安的必要。在對於那種社會景象的描寫中,首先以“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極概括地勾畫出那種經過毀滅性破壞的社會慘景。下麵即從饑婦人的形象具體地顯示出當時社會景況的一斑。那個饑婦人把懷抱中的孩子棄於草間,孩子的號泣聲使她不得不回顧,盡管回顧揮淚,但她仍不肯還取孩子。下麵“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即沉痛地表明所以不還的理由。這個婦人矛盾的行為和心理就這樣形象生動地呈現在我們眼前,這是多麼殘酷的一幅社會圖畫啊!
第二首是詩人寄居荊州時作的。他到荊州,因為體貌不揚而不為劉表所重。他的《雜詩》第四首說:“鷙鳥化為鳩,遠竄江漢邊……邂逅見逼迫,俯仰不得言。”由於人事上的不得意,更加重他羈旅的憂感。這首詩抒寫的就是這種羈旅的憂感。詩人在詩中所著重描寫的乃是異鄉的時節景物,詩人羈旅中的憂愁情緒,就從對時節景物的描寫態度中流露出來。從整首詩中,讀者即可感觸到一個憂鬱的遊子形象。最後二句“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和其《登樓賦》中所說“惟日月之逾邁兮,俟河清其未極”的情緒一致,都是從詩人的內心深處發出的。
第三首是作者追寫他親身經曆的邊地景況。詩人以具體形象描繪出邊地的苦寒、蕭條,及人民處於戰爭形勢下為死亡所籠罩的慘狀。最後四句,詩人以自己所感此地之不可留,而人民卻如蓼蟲之不知辛,顯示出邊地人民在此種慘痛生活之為長期性而無可逃避,含意尤為沉痛深刻。我們試把杜甫的《垂老別》、《無家別》和這篇比較一讀,即可看到它們彼此在風格上的類似。
王粲還有《從軍詩五首》。考《三國誌·魏誌·曹操傳》,曹操曾於建安十六年西征馬超、韓遂,二十年又西征張魯,十八、十九及二十二年先後出征孫權,王粲都曾隨行,這五首詩當是這幾年中寫的。其中第一首所寫,從“相公征關右”及其具體內容看來,當是西征張魯之役。第五首是通過行軍途中對於曹操故鄉社會安樂景象的描述,表示對於曹操的歌頌。其餘三首都是寫的征伐孫權行軍途中的生活感受。總的說來,他在這些詩中歌頌了曹操的武略,並隨時表示了自己要為國家輸展才力的誌氣,也描寫了行軍途中所見社會的殘破景象,都是詩人現實生活情緒的反映,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另外,他還有許多詩,如《雜詩》、《公宴詩》及《詠史詩》等篇,也從多方麵反映了他的生活情緒和人生態度。
他在抒情賦上的成就,也是僅次於曹植的。詩人之賦
《登樓賦》是王粲的名篇,也是建安時代抒情小賦的代表作品。文章結構嚴整,層次分明,文字平正,語言精練。作者采用情景交融的手法,描繪了當時的社會風貌,抒寫了自己身處動亂,懷才不遇,思念故鄉的情懷,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王粲生於公元177年,卒於217年,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人。是“建安七子”中成就最高的作家。劉勰在《文心雕龍·才略篇》中稱他為“七子之冠”。他出身於東漢的名門望族,自幼博聞廣識,穎悟過人,為當時名士蔡邕所推重。《三國誌·王粲傳》中就記載了才學卓著、身為東漢左中郎將的蔡邕在眾賓客麵前讚賞年方十四歲的王粲“有異才,吾不如也”。
東漢末年,戰亂頻繁。而劉表所占據的荊州,卻相對較為安定。於是王粲投奔劉表,企圖托庇在他的地方政權之下,施展才華,有一番作為。劉表表麵上熱心招攬人才,實質是坐觀時變,進有逐鹿中原之心,退要保荊州一隅之地,因此荊州也並不是安穩的地方。
王粲麵貌醜陋,體弱多病,同時舉止隨便,不受拘束,未能受到劉表的重用。王粲既得不到劉表的重視,又看到國家動亂,人民在連年的軍閥戰爭中掙紮著,想到自己所在的荊州也尚難幸免,不由心情十分鬱悶,於是登湖北當陽縣城樓有感,寫下了膾炙人口的《登樓賦》名篇。
《登樓賦》全文共分三段。第一段寫荊州地區的富美,暗中卻對荊州主劉表的昏庸感到惋惜;第二段寫思鄉懷歸,暗示出荊州並非他的久居之地;第三段寫自己無從施展抱負,以目睹淒涼景物作為餘波,襯托出自己內心的痛苦。
現在,我們先介紹第一段,原文是這樣的: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背墳衍之廣陸兮,臨皋隰之沃流。北彌陶牧,西接昭丘,華實蔽野,黍稷盈疇。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茲”是“這”的意思。“樓”指當陽縣的城樓。這兩句的意思是:登上這城樓向四麵眺望啊,暫且借著流逝的時光來消遣心中的憂愁吧!作者開篇就點明了登樓是為了消除憂愁。接下兩句承接上句“四望”中的“望”字,寫出了當陽樓所處的地勢。“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宇”,本來是指屋簷,這裏以偏概全,借指整個城樓。“仇”字做“匹”字解。這兩句的大意是:觀看這座城樓所處的地勢,又是怎樣的呢?作者寫道:“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背墳衍之廣陸兮,臨皋隰之沃流。北彌陶牧,西接昭丘,華實蔽野,黍稷盈疇。”這一段語勢流暢,一氣嗬成。這裏的“漳”、“沮”,是當陽縣內的兩條水名,即漳水和沮水,兩河在當陽縣內彙合後,南繞江陵流入長江。“通浦”指漳水的支流。“長洲”是水邊長形的陸地。當陽城樓的所在地,正臨於漳水的別支上,宛如挾帶著潔淨的漳水一般;而此樓又正修築在曲折的沮水邊上,宛如依長洲而立。“墳衍”、“皋隰”都是指土地。“墳衍”指高而平的土地,“皋隰”指水邊低窪潮濕的土地。“陶牧”在湖北江陵以西,傳說這裏有春秋時越國陶朱公範蠡的墳墓,因而得名。這幾句的大意是:城樓背靠著高低起伏的廣闊陸地,麵臨著濕潤肥沃的河岸水流,北境極盡陶牧一帶,西境與昭丘相接。樹木的花果遮蔽了原野,各種農作物鋪滿了田疇,多麼秀美的山川,多麼肥沃的土地,多麼豐饒的物產!確如作者所講,這樣的地理位置,實在是無所匹敵。這樣的景色怎能不使人心醉,怎能不讓人留戀?洋洋灑灑地讚美之後,作者卻筆鋒一轉寫道:“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這裏實在是美好的,但卻不是我的家鄉;既然不是我的家鄉,哪裏還值得片刻停留!到這裏,我們才看清了作者前麵極力推崇這座城樓“寡仇”、“信美”的真正意圖。原來大段鋪敘都是為了給“而非吾土”的“而”字蓄勢,以反襯出作者思鄉心情的強烈。從“覽斯宇之所處兮”到“黍稷盈疇”,整整十句對異鄉風物的讚美也不如“何足以少留”四個字感人之深。
這一段,作者分成三個層次來寫,先寫出了自己登樓的目的是為了“銷愁”,然後寫登樓後所見到的美好景象。最後,寫美好景物勾起了自己對故鄉的懷念。文字流暢,氣勢跌宕,確是描繪的妙筆。
在第二段裏,作者緊接上文,進一步抒發了自己思鄉懷歸的強烈願望。原文是這樣的:
遭紛濁而遷逝兮,漫逾紀以迄今。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濟深。悲舊鄉之壅隔兮,涕橫墜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歎音;鍾儀幽而楚奏兮,莊舄顯而越吟。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這一段裏,“遭紛濁而遷逝兮,漫逾紀以迄今”二句中,“紛濁”是紛擾、汙穢的意思,用以比喻時勢混亂。“逾”是超過的意思。這兩句的意思是說:自己遭逢亂世,從遷徙到現在已經超過了十二年。“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二句中,“任”字作“擔當”、“禁受”講。這兩句的意思是:自己望鄉懷歸的感情是這樣的強烈,這種憂思有誰能承受得了呢?以上四句是敘述自己的不幸經曆,說明了自己懷歸的原因。下麵作者放開筆觸正麵抒寫自己懷歸的心緒。“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這四句的意思是:自己憑欄遠望,迎著北風,敞開衣襟,極目望去,多麼想望見北方的平原,那裏是自己的故鄉所在啊,可惜被荊州的高岡遮住了。下兩句“路逶迤而迥兮,川既漾而濟深”,“逶迤”是曲折,“迥”是遠。這兩句的大意是:到故鄉的路途漫長而遙遠,水勢又汪洋深邃,難以渡過。路長川深,表麵是講歸途遙遠艱難,同時也暗喻出到處動亂,困難重重。故鄉阻隔在千裏之外,自己思鄉而不得歸,詩人怎能不悲傷?怎麼還能控住自己,不讓眼淚縱橫交流呢?人在心情鬱悶之時是最容易發生聯想的,王粲在思歸而不能歸的悲痛時刻,自然想到了深深懷念故土的仲尼、鍾儀、莊舄三個曆史人物。這裏,作者連用三個典故,進一步表達了自己對故土的深切懷念。“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歎音”,這一典故出自《論語》,講孔子周遊到陳國遇難,思念魯國,因而對門生發出“歸歟歸歟”的慨歎。“鍾儀幽而楚奏”,這一典故出自《左傳》。鍾儀,楚國人,樂師出身,被俘於鄭國,又被轉獻到晉國。囚禁中,他麵對晉國君主,不忘故土,操琴彈奏楚國的曲調。“莊舄顯而越吟”,典出於《史記》。莊舄是越國人,身任楚國顯要官職,病中思鄉情切,操用越語。作者舉古人是為了和自己相比。於是他說:“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和先人一樣,他同樣有著愛國愛鄉的情懷,怎麼能因為自己所處的地位是窮困還是顯達而兩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