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文韜武略盡風流(1)(2 / 3)

武帝鹹寧四年(278年),李密由太子洗馬遷溫縣(故治在今河南溫縣)令。在任期間,敷德陳教,政化清明。是時河內(郡治在今河南沁陽)諸縣盜賊猖獗,獨不敢接近溫縣。而縣內的貴族豪紳,皆憚其公直,亦不敢胡作非為。有一從事,李密甚憎之,嚐在與他人信中寫道:“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從事將此事告知司隸。司隸以李密在縣清慎,未予彈劾。

“王溶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西塞山懷古》)此為唐詩人劉禹錫對西晉大將軍王溶的讚頌。王溶在平吳中功勳卓著,但卻受王渾等人轄製,朝廷獎賞亦十分微薄。時人多為之不平。武帝太康二年(281年),李密與博士秦秀、太子洗馬孟康等並上表武帝,為王溶訟屈。武帝果納其建議,重封王溶為鎮江大將軍,加散騎常侍。

李密才能兼具,故常希望轉至內宮為官。時荀勖、張華皆位高權重,不知緣何,李密為二人所排擠,故朝廷並未加以擢引。武帝太康八年(287年)左遷其為漢中(郡治在今陝西漢中)太守,諸王多以為屈,李密自己更是心懷怨憤。武帝特賜餞東堂,又詔令李密即席賦詩。詩末章為:“人亦有言,有因有緣。官無中人,不如歸田。明明在上,斯語豈然!”武帝大怒,於是都官從事上表,罷免李密官職。李密仕宦生涯從此結束,不久卒於家中,時年六十四歲。

李密一生,為官不顯,政無大成,但《陳情表》孤篇橫絕,已足以使其卓立古今文苑,名列大家之林。

兒女情多,風雲氣少

“采縟於正始,力柔於建安”,“體情之製日疏,逐文之篇愈盛”。這是劉勰對太康文學的中肯評價。文學發展到西晉以後,便開始了明顯的轉變,注重形式的華美而缺乏現實的內容。標誌著這種文風轉變的詩人,當屬傅玄和張華。

張華,字茂先,範陽方城(今河北固安縣)人。生於魏明帝太和六年(232年),曾以牧羊為生。自小學業優博,才多識廣,圖緯方伎之書,莫不詳覽。鄉人劉放奇其才,以女妻之。

張華在未成名前,曾寫《鷦鷯賦》一篇。賦中不僅借禽鳥感歎了個人的身世遭遇,而且通過鷦鷯“巢林不過一枝,每食不過數粒”的習性特點,闡發了老莊的處世哲學。賦中以小喻大,以淺話深,深含寓意,很類似寓言文。詩人阮籍讀後,稱讚他有“王佐之才”,由此聲名始著。後來,郡守鮮於嗣推薦他做了太常博士。晉武帝時,升任中書郎,朝議表奏,多被采納,當時的一些禮儀法製和詔誥等也多由他草定。拜為黃門侍郎,封關內侯,官位日顯。張華“強記博識,四海之內,若指諸掌”(《晉書·張華傳》)。晉武帝常向他詢問漢代宮室製度和建章千門萬戶諸事,張華都能應對如流,聽者忘倦,畫地成圖,左右矚目,晉武帝甚異之,時人將他比作春秋時鄭國的子產,一時名望天下,眾皆推服。後因力主討伐吳國有功,晉封為廣武侯。

晉惠帝時,官至司空,晉爵壯武郡公,故時人稱他為張司空。在西晉朝廷中,張華素以敢於直言極諫,不怕得罪權貴而著稱。《晉書·張華傳》稱讚他“盡忠匡輔,彌縫補闕,雖當暗主虐後之朝,而海內晏然,華之功也”。因感於賈後家族過盛,權勢過重,作《女史箴》以為諷。

開始,趙王司馬倫為鎮西將軍,擾亂關中,張華欲將他手下奸人孫秀治罪,後雖未實施,卻由此構怨。晉惠帝永康元年(300年)四月,司馬倫入京廢黜賈後,誅滅賈謐及其黨羽,自任相國,專權獨斷。司馬倫雖怨恨張華,但因張華德高望重,不便加害他。在廢賈後前曾夜使司馬雅告張華曰:“今社稷將危,趙王欲與公共匡朝廷,為霸看之事。”張華深知司馬倫的陰謀,乃拒之。司馬雅怒曰:“刃將加頸,而吐言如此!”轉身出門而去。是夜,張華遂被囚禁,不久司馬倫下令將他處死。臨刑之時,張華慷慨激昂,怒曰:“臣先帝老臣,忠心如丹。臣不愛死,懼王室之難,禍不可測也。”遂被害於前殿馬道南,時年六十九歲,三族牽連被誅。

張華一生雅好書籍,身死之日,家無餘財,唯有文卷書籍充溢案幾箱篋。《晉書·張華傳》載“嚐徙居,載書三十乘”。因此方能博物洽聞,世無與比。據說,惠帝時,有人偶得一支三丈長的鳥毛,張華見後慘然曰:“此謂海鳧毛也,出則天下亂矣。”吳郡臨平岸崩,出一石鼓,槌之無聲。晉惠帝詢問張華,張華回答說:“可取蜀中桐材,刻為魚形,扣之則鳴矣。”依言而行,果然聲聞數裏。時人由此服其博識。

張華少好文義,博覽群書,能文善詩,辭藻溫麗華美。曾編撰《博物誌》一書。據王嘉《拾遺記》說,張華“造《博物誌》四百卷,奏於武帝。帝詔詰問:‘卿才綜萬代,博識無論,遠冠羲皇,近次夫子,然記事采言,亦多浮妄,宜更刪剪。無以冗長為文!……今卿《博物誌》驚所未聞,異所未見,將恐惑亂於後生,繁蕪於耳目,可更芟截浮疑,分為十卷’”。書中分類記載了曆代瑣聞雜事,四方奇物異境,內容龐雜廣博,顯示了它“博物”的特點,同時其中的眾多神話傳說記事詳細,情節曲折,有很強的故事性。如卷十中記載有《千日酒》的故事:

昔劉玄石於中山酒家沽酒,酒家與千日酒,忘言其節度。歸至家當醉,而家人不知,以為死也,權葬之。酒家計千日滿,乃憶玄石前來沽酒。醉向醒耳。往視之,雲玄石亡來三年,已葬。於是開棺,醉始醒。俗雲:“玄石飲酒,一醉千日。”

此文已具備以敘事為主的特點,結構完整,基本按照開端、發展、高潮、結局的脈絡娓娓敘來。情節離奇曲折,出乎想象。

《博物誌》因多記雜考雜物,本身價值不是很高,但它仍以獨特的體裁——地理博物體——在誌怪小說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其中記載的眾多傳說軼事也為後世文學,尤其是小說創作提供了眾多的題材來源。如書中所寫《猴玃》、《千日酒》等故事都曾被幹寶采用。

張華詩今存三十餘首。鍾嶸《詩品》評論他的詩歌風格時說:“其體華豔,興托不奇。巧用文字,務為妍冶。雖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猶恨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其《情詩》五首較為有名,或寫閨中離婦思夫,或寫遠遊曠夫戀婦。如其中所寫“憂來結不解,我思存所欽”,“銜恩守篤義,萬裏托微心”,皆為描寫夫婦離別後相互思戀,感情真摯,哀婉動人。如《情詩》其五:

遊目四野外,逍遙獨延佇。

蘭蕙緣清渠,繁華蔭綠渚。

佳人不在茲,取此欲誰與?

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

不曾遠別離,安知慕儔侶!此詩共分兩層,開頭六句寫遊子思婦,主人公麵對異鄉的蘭蕙繁花和清渠綠渚,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逍遙之感、流連之情。然流連之餘,主人公愴然感悟到物景雖佳,卻孑然一身,無人對賞。其原因即是:“佳人不在茲,取此誰欲與?”最後四句是詩的第二層,連用兩個比喻,說明“巢居”才“知風寒”,“穴處”方“識陰雨”。由此推之,隻有“遠別離”才能“慕儔侶”。如此結尾,既顯得深沉含蓄,又能啟迪人深思和聯想。

張華的《情詩》五首在藝術上或以景融情,化情人事,或構思精巧,出人意料。語言委婉含蓄,纏綿動人。正如沈德潛《古詩源》中所說,雖為“農麗之作”,卻“油然人人”。

另有少數詩篇,如《壯士篇》、《輕薄篇》、《遊獵篇》,或表現詩人的豪情壯誌,或表達對現實的不滿。《輕薄篇》雲:“末世多輕薄,驕代好浮華。”開篇點題,揭示“輕薄”子弟的“浮華”和“放逸”。接下來分別從衣食住行宴樂等多方麵對“輕薄”子弟的“浮華”、“放逸”進行具體描寫:“簪珥或墮落,冠冕皆傾邪。酣飲終日夜,明燈繼朝霞。”寫他們縱情狂蕩,荒唐到無以複加的程度。此詩可以使人們形象地體會到晉代貴族生活的腐朽與墮落。《遊獵篇》描寫貴族子弟打獵的盛況,雖也有批判色彩,但同《輕薄篇》相比較則淡得多。在手法上模仿漢大賦,鋪張揚厲,誇飾渲染。還有《答何劭詩三首》是饋贈舊友的,從中反映了詩人厭倦官場生涯和追求退隱後寧靜生活的願望。《感婚詩》是詩人參加一對村民婚禮後發出的感慨,感歎已逝的青春。此外較著名的作品還有《遊仙詩》、《擬古詩》、樂府體詩《門有車馬客行》等,都是張華詩中的佳作。《赴洛道中作》賞析

陸機,字士衡,籍貫吳郡華亭,也就是現在上海市的鬆江縣。他出身於三國時東吳的世族大地主家庭。祖父陸遜,是吳國的開國元勳,官至丞相。父親陸抗,是吳國後期的中流砥柱,官至大司馬。在他二十歲那年,吳國被晉國所滅,他便和弟弟陸雲從京城建業回到華亭老家,閉門讀書達十年之久。後來,與陸雲同時被征召到洛陽,由於文才,受到士大夫的器重。晉惠帝太安二年,在成都王司馬穎手下擔任後將軍、河北大都督,帶兵攻打長沙王司馬義,戰敗,被司馬穎所殺,年僅四十三歲。現存《陸士衡集》十卷,有詩一百零四首。

《赴洛道中作》二首是陸機的代表詩作,寫於被征召前往洛陽的路上,當時二十九歲。在他去洛陽的上一年,晉武帝發布了一個要各級官吏推薦人才的詔書。陸機從小擅長寫文章,在閉門讀書的過程中又寫出了有名的《辨亡論》與《文賦》,已是名揚天下,自然成了推薦與征召的對象。就他個人意願來說,他是並不願意前往的。西晉對於他有著家國之仇,他的故國被西晉滅亡,他的兩個哥哥在戰鬥中被西晉的軍隊殺死。但是,出於“王命”的逼迫,他還是不得不動身前往。《赴洛道中作》二首真實地抒發了他國破家亡、離鄉背井的哀苦,以及屈身事敵的無可告語的隱痛。

先聽《赴洛道中作》第一首的原文: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

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

永歎遵北渚,遺思結南津。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

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

虎嘯深穀底,雞鳴高樹巔。

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

悲情觸物感,沉思鬱纏綿。

佇立望故鄉,顧影淒自憐。

全詩分兩個層次,前六句為第一層次,敘述離家上路,以及由此引出的感慨。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開頭這兩句直接寫離家的情景。“總轡”,拿住馬韁繩,意思是就要出發。“密親”,近親,同胞兄弟,叔伯姑表都是近親。這兩句倒裝,應該是先嗚嗚咽咽泣不成聲向送行的親人話別,然後拿起韁繩動身上路。這裏由於押韻的關係而倒置。

“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永歎遵北渚,遺思結南津。”這幾句是就離家這件事發出的慨歎。“之”,到。“世網”,指人世上的事情。“嬰”,纏繞。“永歎”,長歎。“遵”,沿著。“北渚”,本義是北方的水洲,這裏借指北上的水路,隱喻自己即將踏上到西晉去做官的人生道路。“南津”,南方的渡口,這裏借指南方的故國與家園。這四句的意思是:請問您要到哪裏去呢?世上的事像一張網一樣把我套住了,意思是身不由己,隻得被人家牽著走,就要遠離家鄉到北方去供人驅遣,不禁發出深長的歎息,感情鬱結的心仿佛留在南方的渡口了。詩人感到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仿佛周圍有一張無法衝破的羅網包圍著他。可見他對洛陽之行的反感多麼強烈。

以下十二句寫旅途上的見聞和感想,是這首詩的第二個層次。先用兩句總說旅途上孤獨寂寞的情況:“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行行”,不停地走。這兩句的意思是:走啊走啊,愈走愈遠,野外道路上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人。詩人既有離鄉背井的感傷,旅途上又是這般的孤獨、寂寞,他內心的痛苦是不難想見的。當然,他也並不是一無所見。試看他接著對旅途上的見聞所作的描寫:“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穀底,雞鳴高樹巔。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紆餘”是曲折的樣子。“薄”,指草叢。“杳”,深廣。“阡眠”,茂密。“更”,經過。以上六句的意思是:映入眼簾的山陵湖澤曲折回環,叢生的草木顯得深廣茂密。聽到的是從深穀下麵傳來的老虎的吼叫聲,以及高樹頂上傳來的雞叫聲。半夜時分,風聲嗚嗚,如泣如訴,聽起來不勝哀苦,有時還有孤獨的野獸從我麵前經過。詩人筆下的山水草木廣大而深邃,似乎帶著幾分神秘感;老虎的吼叫聲令人感到悚懼;風聲是哀苦的;野獸是孤獨的。麵對此情此景的詩人,又在想些什麼呢?他用四個句子直抒胸臆,吐露了此時此地的心情:“悲情觸物感,沉思鬱纏綿。佇立望故鄉,顧影淒自憐。”“悲情觸物感”是說自己的情懷受到外界事物的觸發,感覺到了悲傷。古人認為,人生下來就有喜怒哀樂等種種感情,但在平時是內含著的,隻有在接觸到外物時,才會相應地表現出某一種具體的感情。“沉思”,沉重的思慮,也就是思想上有著沉重的負擔。“佇立”,長久地站著。這四句的意思是:由於外物的觸發,自己悲傷的情懷被觸動了,沉重的思慮鬱結難解,纏綿悱惻。我長久地站立著凝望故鄉,看著自己孤獨的影子,不由得淒涼地可憐起自己來了。詩人不得已而踏上通向敵國的道路,旅途上的情況又是如此淒涼,不免要顧影自憐,深情地懷念起故國和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