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1)(2 / 3)

在江南十多年中,葛洪經常登山采藥,服食養性,修仙學道。他將民間流傳的土方收集起來,加以研究總結,寫出了一部著名的醫學專著《肘後備急方》(意為經常掛在胳膊上的以備應急之用的藥方),其中記載了許多疾病的治療方法。一次,葛洪遇到有人被瘋狗咬傷,得了狂犬病,便讓人把瘋狗打死,取出腦漿敷在病人的傷口上,不久病人果然痊愈了。這種方法和今天的免疫法極為相似,都是依據以毒攻毒的原理治療的。葛洪還是我國最早觀察和記載結核病的醫學家。《肘後備急方》中記載了一種叫做“屍注”的疾病。得這種病的人,感覺疲乏,軟弱無力,精神不振,高燒怕冷,身體逐漸消瘦,時間一久就會慢慢死去。這種病還具有傳染性,經常一人發病,禍及全家。葛洪所記載的這種“屍注”病,實際上就是現在所說的結核病。東晉王朝建立後,統治者極力籠絡江南的土著士族。葛洪因征討石冰有功,賜爵關內侯。晉成帝鹹和(326—335年)初年,司徒王導征召他為州主簿,不久又升遷為谘議參軍。這時葛洪已經年老,聽說交趾(古地區名,相當於今廣東、廣西的大部和越南的北部)出丹砂,於是向朝廷提議,希望出任句漏縣令。晉成帝認為他資望高,任句漏縣令未免太低。他卻說:“非欲為榮,以有丹爾。”晉成帝也希望有人能煉出仙丹妙藥,以求長生不死,遂答應了他。途經廣州時,被刺史鄧嶽強留,便在羅浮山(位於廣東省東江北岸,道教稱為“第七洞天”)修道煉丹,繼續著書立說。他在總結前人煉丹理論的基礎上,結合自己的實踐經驗,寫成《抱樸子》一書。此書分為《內篇》和《外篇》。《外篇》五十卷,主要講述儒家的處世之道。《內篇》二十卷,主要論述道教理論,並對丹方藥術有所論述。

煉丹術亦稱“點金術”或“黃白術”,是古代人企圖把普通金屬變為黃金、白銀或“長生丹”的一種方法。在古代的中國、印度、阿拉伯等地都很流行。主觀上講,葛洪燒煉丹藥的目的是迷信的;客觀上講,葛洪煉治丹藥的過程中,也發現了許多物質變化的規律,包含有自然科學研究的因素,成為近代化學研究的先驅。比如在煉製水銀的過程中,也煉出了諸如密陀僧(氧化鉛)、三仙丹(氧化汞)等外傷用的藥物,這些都為後世化學研究奠定了基礎。

《抱樸子》還滲透著葛洪宗教化道學思想。葛洪的道學思想淵源於春秋的老子,但老子的學說是一種哲學,葛洪卻將它演繹成為一門宗教,又因與煉丹術相結合,被稱為金丹道教。在葛洪的筆下,哲學的“道”已成為一種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神物,它無處不在,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他所傳授的也隻是煉丹修仙的方法。本質上講,葛洪的金丹道教隻是那些享盡人間榮華,又夢想長生不死的達官貴族的夢想,是永遠無法實現的。

晉哀帝興寧元年(363年)的一天,鄧嶽接到葛洪的一封來信,打開一看,上寫九字:當遠行尋師,克期便發。鄧嶽來不及收拾,便匆忙騎馬上路。羅浮山上,香霧繚繞,葛洪沐浴更衣,盤膝而坐,徒弟垂立兩邊。日近中午,徒兒上前探視,葛洪雙眼緊閉,形同入眠,但氣息已絕,享年八十一歲。及至鄧嶽飛馬趕到時,葛洪早已魂歸西天,但臉色光滑紅潤,四肢柔輕如初。眾人抬起屍首,準備入殮時,感到輕若無物。後來大家議論此事時,都認為葛翁的屍首早已化解,魂魄也已升天為仙。筆亦隨之,一生榮辱得失,於父母墓前噴湧而書,動人情懷。回歸後,終日遊山玩水,垂釣為樂,又曾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為采集藥石不遠千裏,遍遊江東諸郡,訪名山,泛滄海。王氏家族篤信道教,王羲之亦認為學道可以升天為仙,服用藥石,可以長生不死。

孝武帝司馬曜太元四年(379年),王羲之病卒,時年五十九歲。

盛大的文人詩酒蘭亭會

晉代會稽郡位於長江以南、茅山以東。其西南有東山,巍然屹立於群峰之間。山上青竹密集,泉水叮咚。登頂遠望,西、南、北三麵群山擁裹,千嶂林立,姿態各異,或如驚鶴飛舞之姿,或如龍騰虎躍之勢。其東,下視滄海,天水相接,堪稱世間絕境。當世名士孫綽、李充、許詢等,都在此建屋築室。謝安出仕前,亦居於此,並於山巔築有白雲、明月二堂。王羲之離京任會稽內史時,常與孫綽等人在東山縱情丘壑,賦詩宴飲,於名山勝水之中追求精神上的滿足,並通過賦詩撰文以顯示其人生觀和富貴派頭。山陰有蘭渚,四周崇山峻嶺,森林茂密。渚上有亭一座,曰蘭亭。亭旁流水環繞,林竹倒映。晉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是傳統中舉行禊事(一種消除不祥的祭祀風俗)的日子,王羲之集謝安、孫綽、謝萬等四十一人盛會於蘭亭。是日,天晴氣爽,春風和暢。蘭亭四周山水相映,林竹伴生,濃蔭蔽日,春色宜人。眾人沿曲水一一列坐,將酒杯從曲流上遊放出,順流浮下,停在誰的麵前,誰就得賦詩一首,否則便取而飲之。席間,謝萬吟詩一首:

肆眺崇阿,寓目高林。

青蘿翳岫,修竹冠岑。

穀流清響,條鼓鳴音。

玄崿吐潤,菲霧成蔭。

這首詩通篇寫景,在景物描寫中暗寓著一層縹緲虛幻的玄理帷幕。“肆眺”四句,先從遠處著筆,給人一種高遠之感。肆目遠望崇山峻嶺,滿眼綠樹青竹。“青蘿翳岫,修竹冠岑。”山中的穴洞被青青的藤蘿遮蔽,近處的山丘則被細竹所掩蓋。用“冠”字描寫修竹蔽山的樣子,既形象又恰切。後四句,目光由上及下,由遠及近,寫深穀聲色。“穀流清響,條鼓鳴音”,穀中細水潺潺,清流回響,樹木垂條隨風作鳴,悅耳動聽。“玄崿吐潤”寫出懸崖吐芳,青翠蔥鬱,充滿生機活力。穀中霧氣濃厚,遮山蔽水。“吐”字化靜為動,將幽穀中飽含的春色寫得生機盎然。全詩水聲枝響相互交織,青山秀竹彼此掩映,共同構成一個聲色俱佳的世間美境,因此清人王夫之《古詩評選》評其為“蘭亭之首唱”。

孫綽四言、五言各詠一首。

春詠登台,亦有臨流。

懷彼伐木,肅此良儔。

修竹蔭沼,旋瀨縈丘。

穿池激湍,連濫觴舟。

流風拂枉渚,停雲蔭九皋。

鶯語吟修竹,遊鱗戲瀾濤。

攜筆落雲藻,微言剖纖毫。時珍豈不甘,忘味在聞韶。

兩首詩都極力描摹詩人眼前所見的秀美景物,盡情點染蘭亭四周的融融春姿。前首寫春日登高歌詠,借《詩經·伐木》表達朋友相聚的歡樂,心中自然生起流連風物的閑逸之情,所以接著寫詩人放眼遠望,竹林山澤、急流山丘盡收眼底,心物遒會,恬然自適。這是一首純粹的山水寫景詩,不雜有任何玄言的成分,藝術上寫景、詠懷融為一體,不乏形象性和感染力。後首開頭四句是詩人對春日的具體描繪:微風輕拂。浮雲投影,竹林裏流鶯歡唱,瀾濤中遊魚戲水。透過字麵韻味,不啻展開一幅色彩鮮明的畫卷。一“吟”一“戲”,用語極為恰切形象,將盎然生機凸現紙麵。後四句,承上抒懷,表現了詩人放逸山林、傾慕隱逸的心情。“忘味在聞韶”點出作者的人生追求。如果說孫綽四言《蘭亭詩》是一篇純粹的山水詩的話,那麼五言《蘭亭詩》則是一篇山水與玄言相雜糅的詩篇,詩中對山水景物的審美最終都歸結到對玄理的闡悟之中。這種寫法對後來的謝靈運、陶淵明等產生了巨大影響。

集會中,孫統、王羲之也都有詩作。孫統《蘭亭詩》之二曰:

地主觀山水,仰尋幽人蹤。

回沼激中逵,疏竹間修桐。

因流轉輕觴,冷風飄落鬆。

時禽吟長澗,萬籟吹連峰。

這也是一首典型的寫景詩,與謝萬《蘭亭詩·其一》如出同轍,在景物描寫中,體現了名士的風神標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