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毒酒(1 / 2)

兩人從李廣德那裏出來後,一前一後走著,彼此也不說話——慕容恪是想說的,無奈沉容不理他。沉容的眼睛緊緊盯著腳下,沿著石磚的縫隙走,走成了一道直線。這本是一種極無聊的遊戲,但是你一股腦的投入其中,便會愈發的魔怔起來。沉容覺得自己像一根針,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縫下的針線,細密工整,而且——永無止境。她的腳把這皇宮劃成了兩半,沒錯,就是王母用簪子劃下的那一道!天河從這頭流到那頭,把織女和牛郎隔開,把兩個身份懸殊的人隔開,沉容的心突然一跳,忍不住想要抬頭看一眼慕容恪。兩個身份懸殊的人!她忽然哀傷起來——這世間身份懸殊的人那麼多,又何止她、和他?

留神想著自己的事情,就難免忽略了前麵那人,冷不丁的撞上他的背!沉容一副意料不到的神情,抬起頭,看著他,然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他早已停下了腳步,估摸著是在等她,微微回轉過頭,眼睜睜看著她撞在自己的背上,先是一愣,然後就忍不住發笑,笑完了,去摸摸她的腦袋,問:“疼不疼?”

“不疼。”沉容翻了個白眼。

“你想什麼呢?想的那麼入神。”慕容恪滿臉的好奇,似乎真的很有興趣。

可是她實在是難以啟齒,於是隨便扯了個謊:“倒沒什麼,奴婢就是想著給李廣德送去的飯菜冷掉了,又沒個地方給他熱一熱。”

“你還在想他?”慕容恪皺眉問道。

沉容聽他這話頭不對,忙著又賠笑道:“也沒有,奴婢大部分時間還是在發呆。”

慕容恪不置可否,將目光移開,牽著她的手便慢慢的向東宮踱去。

“孤剛剛問了李廣德一個問題。”慕容恪似是漫不經心道。

“什麼?”沉容好奇。

“孤問他——”慕容恪低下頭來饒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忽然一笑,“喜不喜歡你。”

沉容呆了一呆,腳步也由不得慢了下來,待回過神來,慕容恪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前,回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沉容頓時像被冷水澆灌了全身一樣,冷的發顫,忙趕上去,想說些什麼打破這個尷尬的氣氛,最終卻還是放棄了——慕容恪會覺得她虛偽,她自己也會。

“你想聽答案麼?”慕容恪問。

“不想。”沉容毫不猶豫道。她不想聽,是真的不想聽,而不是怕慕容恪生氣。她自然是明白李廣德的心意的——畢竟這世上不是每個男人都願意拋棄一切隻為與你天涯共酒,他的行為已經足夠證明心跡。可是若從慕容恪嘴裏說出來,這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她怕聽到肯定的答案——因為她注定要辜負李廣德,她也怕聽到否定的答案——這樣的話,就說明李廣德終究還是在慕容恪麵前屈服了,屈服於慕容恪的東朝太子的貴重身份,她願意李廣德不喜歡她,可是她不能接受李廣德屈從於權貴——她希望李廣德是個特別的人。

“你怕了?”慕容恪笑。

“不是。”沉容沒有發現,她的語氣比平常要冷硬很多,“奴婢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反正奴婢注定是殿下的人,奴婢與他——沒有緣分。因此幹脆不要想,反而能省去許多的麻煩。”

慕容恪神情微妙的琢磨了她許久,歎道:“你真是個硬心腸的女人。”沉容隻有十七歲而已,正是世間女子對愛情充滿期待的年紀,她卻是如此的冷靜,如此的,不近人情。他見過無數十七歲的少女,有婢女,也有尊貴的世家小姐。他忽然記起來,自己迎娶太子妃的那年,太子妃也隻有十七歲而已,那時的她睜著一雙膽怯而又美麗的眼睛,嬌羞、欣喜、滿足的望著自己的夫君,笨拙的為他寬衣解帶,笨拙的按著母親的指導來服侍他。

那個時候,他的心裏,的確是有過感動的。隻不過這樣的感動永遠停在了那一年、那一刻,停在了紅燭搖曳的碎影上、停在了她頭上明明滅滅的鳳冠、停在了男女羞澀的癡纏中。慕容恪忽然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有些惆悵的看了沉容一眼——他明白,他與她之間,是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感動的。

兩人從角門走進去,沉容也發覺了慕容恪的異常,狐疑道:“殿下怎麼了?”

“孤在想,你這樣冷硬心腸又美麗的女人,就像一種殺人不見血的暗器,就像當年西子亡吳。”

沉容抬眸看他,一笑:“西施美貌,奴婢不敢與之相比,隻怕效顰不成,反為笑柄。隻是殿下如何以為,西施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