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顯然,他沒有料到沉容會這樣做,他的心開始隱隱鈍痛,他突然有些悲傷,這悲傷是難以言喻的。他笑著把頭抬了起來,用手摸了摸沉容的腦袋,他說:“你今天,不太一樣。”
沉容自嘲般笑了笑,她究竟在妄想什麼呢?她與慕容恪之間的虛情假意,說到底,也就是虛情假意,就算摻了一二分情愫,也不能改變其虛偽本質,其實她一向清楚,其實她從未糊塗,她不過奢望有一刹的真心罷了,可是慕容恪卻連一刹都不願意給她,不過無妨,那本就是奢望。
沉容也把頭抬了起來,若無其事的敲了敲自己的手臂,笑道:“有些麻。”
慕容恪又為她斟了一杯酒,笑道:“多喝點酒,把身子暖嚴實了,我們出去采雪。”
沉容好奇的望著慕容恪,“采雪?”然後,若有所悟般“奧”了一聲,笑道:“怪不得殿下叫奴婢準備一個甕,原來是裝雪水用的。”
“園子裏的紅梅開了,這梅花上的雪,是上品中的上品。”
沉容驚喜道:“奴婢多日沒去園子,這梅花竟然都開了!”
“對呀。”慕容恪笑,“你慣是個犯懶的,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裏,這天雖然冷些,到底也要出去走走,透透氣兒。”
沉容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嘴唇,道:“殿下若是不用奴婢服侍,奴婢自然有時間出去走走。”
“怎麼了?孤若是真不要你服侍,你隻怕也不會高興。”慕容恪又是氣又是笑,輕輕在沉容頭上敲了一記。
沉容一悶頭把酒灌進嘴裏,搓了搓手,透過窗格向外看了一眼,這雪一點都沒有減小的趨勢,平靜的緩緩下落,沒有風。沉容下榻,道:“殿下,走吧。”
沉容取了一件狐皮大氅給慕容恪穿上,又取來一個鬥笠,慕容恪忙對她擺擺手道:“用不著,穿上這個,倒像是漁夫了。”
沉容無奈把鬥笠放下,“那就得打著傘,不太方便。”
慕容恪笑,“有什麼不方便?你來打傘,孤來采雪。”
沉容訝異的睜大眼睛,道:“殿下,這怎麼行?這采雪的活兒還是交給奴婢吧,殿下若是受了寒,奴婢就是萬死也彌補不了。”
慕容恪蹙了蹙眉,“你什麼時候也學的這副腔調?孤身子就那麼弱麼?多少比你強些。你就放心罷。”
“若是王管家曉得了,定然要責問奴婢了。”沉容苦惱。
“怕他做什麼?他管的了你呢?”
沉容紅著臉一跺腳,徑自轉過身去,撐不住一笑道:“殿下就愛取笑奴婢,奴婢管不了了,殿下愛怎樣就怎樣吧。”
慕容恪笑著走過去,一下攬她入懷,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蹭了蹭,溫柔道:“好了,你也披件鬥篷,這就走吧,等會兒晚了更冷。”
沉容聽話的披了一件月白暗花緞麵紅梅鬥篷,清麗出塵,甚是應景。兩人同打一把傘從朝露殿出去,慕容恪先撐著,等會兒到了花園再交給沉容。身後跟著兩個小黃門,也是一個打傘,一個抱著翁還有竹片等采雪的用具。
沉容微微將頭偏向慕容恪,好奇問道:“殿下為什麼要自己采雪呢?直接叫宮人去做不就好了?”
慕容恪搖搖頭笑道:“那自然是不行了,第一,采雪本身是一種情趣,孤若是不親自做,就少了這樣情趣。第二,宮人們采雪,你如何保證她們采的全是梅花上的雪?半點不充數?所以,還是要孤親自動手才放心。”
沉容仰起臉來看他,道:“那殿下是不相信奴婢,才一定要親自動手了?”
慕容恪一愣,無奈的瞪她一眼道:“這便是你多心了,把孤的好心當做驢肝肺,虧我心疼你,怕你冷,你便是這樣想的?”
“奴婢瞎說的。”沉容低頭一笑,“殿下準備用這雪水做什麼?還是釀酒麼?”
“不好。”慕容恪蹙眉思索了一番,道:“用雪水釀酒其實已經把這雪水原本的味道衝淡了,酒味蓋過了雪水的香氣。孤打算用這一甕來泡茶。”
沉容點點頭,笑道:“煮茶的確比釀酒要好,不過這雪水得多放幾年才好。”
慕容恪低頭看著她,深深一笑,“五年,孤打算埋五年,五年之後,孤烹茶與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