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以後,我們一起把這甕雪水挖出來。”慕容恪輕輕在她額上啄了一下。
沉容顯然沒想到他會做一個這麼親昵的動作,以至於她的心也慌忙急跳了幾拍,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一貫是不能接受他的真心的,同樣,他也不能接受她的。她心裏沒來由的生出了點愧疚,於是淡淡笑道:“五年後,奴婢不一定在了。”
慕容恪猛地把頭抬起來,盯著她,問:“什麼意思?”
沉容搖搖頭,“殿下有什麼驚訝的?這世上不測太多,明日如何尚不可知,更何況是五年以後呢?殿下身邊鶯鶯燕燕太多,遲早會厭煩奴婢,到時候遣了奴婢,省的礙眼。”
慕容恪冷著臉看她,半晌方才開口:“你若是在這宮裏待的久些,你就會明白,孤不是這樣的人。”
沉容愣了片刻,垂下眼眸,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多麼年輕多麼鮮活的一張臉,終究會因為歲月而幹枯枯萎,她的眼角會出現皺紋,嘴唇會幹癟,眼睛會混濁……若是她到了那樣的時候,慕容恪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麼?她兀自一笑,點點頭,“好,若是五年後,奴婢還在,必然陪殿下來挖出這甕雪水。”
她心中明鏡似的,她和慕容恪,哪止這麼點阻隔?
慕容恪沒有回應,隻是牽過她的手,“走吧。”他說。至少在這樣一個雪夜,這樣一個晦暗無星,冰冷刺骨的夜晚,他們可以相濡以沫。
兩人走出梅林,沿著暗紅的宮牆慢慢的向朝露殿去,眼前道路筆直悠長,一直延伸到黑暗裏去。但是等你走了過去,又會被宮燈照亮了道路,然後繼續心事重重的走下去,偶爾有雪花撲打在人的衣服上,很快又融化。沉容剛剛順手采下了幾株紅梅,捧在手心裏,細細嗅著,隻覺整顆心都安寧了。
“等會兒把這紅梅插到花瓶裏去,放在屋子裏,是好聞的。”沉容微笑道。
慕容恪溫柔的低頭看她一眼,道:“是,好些日子沒有新鮮的花朵了,難得。”
“殿下明日還要上朝麼?”沉容問。
“怎麼了?”
“奴婢就是想著殿下好些日子沒有去崇文館了,明日若是要去,奴婢就再采一點梅花放過去。”
“明日還是要去的,不過不會像今天這樣晚,你可先去等著。”慕容恪道。
沉容點點頭,粲然一笑道:“殿下莫要太辛苦了,朝堂事情多,回來休息休息也好,也不是一定要去讀書做功課的。”
“無妨,最近的確是有些荒廢。”慕容恪突然揚起微笑,道:“你若是心疼孤,就好好幫孤推拿推拿,事不宜遲,就今晚。”
沉容臉一紅,啐了一口道:“誰心疼了?殿下又胡說。”
“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慕容恪壞笑道。
沉容把頭低下去,悶聲道:“奴婢能不答應麼?”
“不能。”慕容恪斬釘截鐵,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留給她。
“殿下,再這樣下去,奴婢遲早得成為各路娘娘的眼中釘。”沉容遙遙望著眼前的一片空曠,突然歎了口氣道。
“你怕了?”
“殿下若是願意護著奴婢,奴婢便不怕,殿下若是不願意,那奴婢自然是害怕的。”沉容抬頭看著他,認真道。
“你放心吧。”慕容恪笑道,“孤不會讓你出事的。不過她們對你難免有怨言,你自己要小心應對。”
“若是太子妃娘娘要懲罰奴婢呢?”沉容不依不饒。
慕容恪一愣,低頭看了她一眼,“太子妃的性子最是和善,她應該不會為難你,若是真有這麼一天,也不會真的對你怎樣,能忍的就忍一忍,太子妃畢竟是孤明媒正娶的妻子,操持東宮辛苦,讓孤不用為家事煩心,孤不能不給她麵子。”
沉容知道他說的都是正理,她知道一個男人的愛和尊重是不一樣的,太子妃的確是個好女人,端莊、識大體、有儀容,她能贏得慕容恪的尊重,已經穩固了其太子妃的地位。可是沉容心裏還是有些說不清的悲哀,這悲哀不僅是為她自己,還有的,是對太子妃的。
“殿下不用在奴婢麵前誇讚太子妃有多麼賢惠,反正奴婢既沒有那樣的出身,也沒有那樣的性子。”沉容笑道。
“你呀……”慕容恪無奈,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