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頂殷紅小轎便把沉容抬入宮,沒有敲鑼打鼓,也沒有長長的一串送親隊伍,有的,不過是四個轎夫,環繞左右的鐵甲禁軍,還有跟著轎輦快步前行的紫雀。如此清冷莊嚴,若不是看到轎子的顏色,還真猜不出來這是送親的隊伍。
若是有人留心,便會發現在不遠處有一男子,雙手緊握成拳,兩眼呈猩紅之色,奮力咬牙,卻依舊有淚水順頰而下,待隊伍離去老遠都不曾挪步,一動不動站在那裏,宛若石刻。
那殷紅小轎從東宮的側門進入,一聲不響的入了熹盛宮,然後在清風殿前落轎。沉容至此方睜開眼,眼神空洞的盯著轎簾,隻見一雙手將簾子掀開——是紫雀的手沒錯,她定睛望過去,卻是慕容恪逆光站在她麵前,向她伸出手。沉容突然心顫了一下,腦子裏想的,竟然是還來得及,現在逃還來得及,現在結束,還來得及……
但她終於還是麵無表情的伸出手,搭在了慕容恪的手心,隨後,彎腰出了轎輦。外麵天光正好,過分地湧入她的眼中,讓她恍惚了一刹那,天邊夕陽傾斜,流蕩出一片溫暖的霞光,散布在天空中、散布在流雲上、散布在勾心鬥角的宮闕之上。
竟已至日暮。她有些悲哀的想。
她偏過頭去對慕容恪笑了一笑,隨後定睛看那清風殿的階上——隻有十來個宮人垂手而立,殿前裝飾了幾匹紅綢,便算是應了景了。她不由在心底感到一絲失落,即便早就知道自己不過是這東宮中最末等的妾,一切布置都應從簡,也還是忍不住失望,畢竟這是她這一生裏最重要、最隆重的事情,就這麼一次機會,過了,也就過了。
“太子妃娘娘不過來麼?”沉容在慕容恪的攙扶下跨過轎杠,低聲詢問道。她身為妾入東宮,理應得到太子妃的首肯。
“她不想來,孤也就不強求了。也正好,成婚本就是你我二人的事情。”
沉容不再說話,同慕容恪一道拾階而上,兩邊的宮人齊刷刷跪下,叩拜行禮道:“參見奉儀娘娘,祝殿下與娘娘琴瑟和鳴、百年歡好。”慕容恪抬手示意,眾人平身,將殿門推開,隻見裏麵一片姹紫嫣紅,光華奪目,沉容隻覺眼花繚亂,定睛看過去,正對著門口貼有一個大大的喜字,下麵幾案上擺滿了新鮮花朵還有果子一類,牆壁皆用椒泥塗製,呈淡淡的粉色,房梁之上垂掛著紅綢無數,更有各樣珍奇古董,如意翡翠之類安放在各處,幾乎叫人移不開眼。沉容略帶詫異的看向慕容恪,也不說話,目光怔怔的,慕容恪見了,便低頭對她一笑,問:“喜歡麼?”
“會不會太奢靡了?”沉容猶疑道,光是這椒房之禮,便不是她能受得起的,東宮內除了太子妃,其他幾位妃子都未有如此榮寵,她不由的,有些心驚。
“看樣子,你很喜歡。”慕容恪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牽著她的手帶她進去,“孤不能給你隆重的儀式,便隻能在這些方麵多下心思,你剛剛看到外麵的景象是失落了對不對?現在呢?還覺得失落麼?”
沉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搖頭道:“我才沒有失落呢……”
兩人轉進內室,紫雀跟在後頭,手裏捧著一個盛滿了同心金錢、五色彩果的盤子,笑眯眯徑直向床榻走去,手握緊一大把便往那被子上撒去,這也是我朝成婚習俗之一,謂曰撒帳,取多子之意。
沉容忍不住抿嘴而笑,看了慕容恪一眼,慕容恪的目光卻似從來未從她身上移走一般,幽暗暗的,隱隱可以感知其潮水般洶湧的情愫,沉容呆了一呆,鬆開慕容恪的手朝紫雀走過來,像個好奇的少女一般也從那盤子裏抓些金錢果子往那被子上一丟,與紫雀對視而笑。慕容恪似乎也被此情此景感染,臉上多了幾分柔情,抓起沉容的手啄了一下,笑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沉容好奇道,她是真不知道,教她儀禮的嬤嬤並未告訴她這些。
慕容恪難以掩飾其臉上的笑意,溫柔道:“多生貴子。”
沉容聽了,頓時臉火辣辣的燒將起來,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想要把手收回來,慕容恪卻一徑的笑,牢牢握住她的手腕讓她掙脫不得,另一隻手則托在她的腰上把她往自己這裏一拉,登時四目相對,兩雙澄澈的眸子裏,此時此刻,無疑都是歡喜的。
“孤覺得,這個寓意很好。”慕容恪和沉容咬耳朵:“我們的孩子無論是像你還是像我,那都是世間絕色,孤現在還沒有孩子,若是你有了,那便是孤的長子,榮耀無盡。多生幾個也好,就是怕你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