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逼宮(二)(2 / 2)

慕容恪見他這話說的真摯,不禁也晃了一會兒神,兩眼在那遠處的枝丫間尋覓著破碎的天空,良久方才一笑戲謔道:“他們對孤,總是比對魏王要嚴厲的多。”

高演歎息著點點頭,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誰叫他慕容恪身為太子,卻又和往日的反賊殷啟遙關係匪淺呢?“反賊”——慕容恪想到這個嘲諷的詞,不由在心中冷笑。

“那老臣先進去了,殿下稍微轉一會子,想必沈大夫很快就到。”

“好,公公慢走。”

慕容恪看著高演從一個小黃門手中接過托盤,托盤上盛著新煎的茶水,慢慢目送他遠去,心中滿是蒼涼的悲哀,記憶中的高演還沒有這樣的衰老,那時他還有自己的母親,母親高貴端莊,美鬢如雲,皎顏如月,母親與父皇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是高演帶著他出去找樂子,沒想到許多年過去,他還記得……

慕容恪深吸了幾口氣,將從心底蔓延開的那股子悲涼情愫壓製下去,感情總會讓人恍惚淪陷,若要清醒,就必須掃除自己的這些令人軟弱的情感。

即便,那些是自己珍愛的、連想一想都覺得奢侈的過往。

慕容恪在政事閣外轉悠了一會兒,沒想正好碰上趕來的沈鴻軒,多年不見,二人皆愣住,隨即對視一笑,沈鴻軒向慕容恪走來,二人行禮還禮,寒暄了幾句之後,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方才他在殿中說“並無來往”,其實是半真半假,兩人雖不見麵,但是書信來往卻有不少,不過閱後即焚,因此不曾留下什麼痕跡。

“殿下長高了不少,真是年少英俊,與端麗皇後越來越相像了。”沈鴻軒揉了揉鼻子笑道,曾經的小娃娃突然長得比你還高,這種感覺,總是難以言喻的奇妙。

“真的麼?其實母後的樣子孤漸漸的都有些模糊了。”慕容恪閉上眼睛,發現自己腦中隻剩下許許多多零碎的片段,似乎都很清晰,可要他拚湊出母後的樣子來,卻很費力。

沈鴻軒忙擺擺手,笑道:“端麗皇後去世時,殿下還小,不像我們,從小跟皇後一起玩耍一起長大,自然是記憶深刻不可磨滅。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慕容恪笑過不提,轉過頭去仔細打量起他,想當年沈鴻軒二十五歲便做了殷啟遙大將軍的副將,在當時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更兼人也是長得劍眉星目一表人才,便成了京城無數少女的如意郎君,每次殷啟遙打了勝仗凱旋,在城門口迎接的少女大都是去看沈鴻軒的,穿紅著綠姹紫嫣紅,一時傳為佳話。

想起舊事,慕容恪爽朗笑出了聲,別看沈鴻軒如今三十有四,風采卻也不減當年,從一個懵懂小生出落成了滿身風霜堅毅果敢的大將,臉上棱角分明,勁瘦剛健,比之當年更有氣魄。

“殿下笑什麼?”沈鴻軒不解看著他。

“沒有。”慕容恪隨便敷衍了一句——要是讓沈鴻軒知道自己在心裏這樣想,還不得得意的要上天了去,“對了,你可知道父皇召你進宮是為什麼?”

“為了滄州的事兒。”沈鴻軒漫不經心道:“我雖閑居在家,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過皇上召我卻是讓我有些意外了。”沈鴻軒突然住了口,對著慕容恪比劃口型,慕容恪見他說的是:“他可不是這麼大度的人。”不禁噗嗤一笑,無奈道:“你可謹慎些吧。本就不是父皇的意思,是孤向他推薦的你,父皇疑心重,現在還是猶豫不決。孤為了保你,可是把自己都搭進去了。”

沈鴻軒聽到這話不由心中一驚,正經了麵色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慕容恪亦停下腳步深深看著他,道:“孤向父皇承若,若你此去滄州不利,孤任其責罰。”

沈鴻軒不禁皺緊了眉頭,激動地幾次三番想要大聲說話都忍了下來,勉強平複了一下心緒,懊惱道:“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什麼?陛下心中已存廢立之心,殿下如此,正好給了陛下機會,若是殿下因此蒙羞,則臣再無顏麵見殿下,唯有一死而已!”

慕容恪平靜的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道:“放心,至少這一兩年間不會。再說了,孤相信你的能力。當年可以,如今也一樣可以,孤要你活著,隻有活著,才能掙回當初的榮耀。”

沈鴻軒深呼幾口氣,漸漸透出些堅毅的神色來,目光炯炯,如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