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邁入政事閣所在的一方院落,不約而同噤聲,四處皆是靜悄悄的,連一絲蟬鳴都聽不見——皇上嫌棄蟬鳴聒噪,便每日都讓侍衛把蟬給打下來。
慕容恪不知裏麵情況,便問在殿門口守著的一個小黃門道:“楊正清大人可出來了?”
“回殿下的話,還沒有。”
“不就是那些話,翻來覆去的有什麼好講,竟要這麼久。”慕容恪轉臉對著沈鴻軒攤了攤手,神情頗有戲謔。
沈鴻軒有些驚異的眨了眨眼,拉著慕容恪往旁邊走了幾步,悄聲問道:“楊正清這時候來找陛下做什麼?”
“自然是有他要舉薦的人。”慕容恪哂笑一聲道:“一個叫韓碩的,印象不深,好像是哪年的武舉狀元。”
沈鴻軒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笑道:“原是這樣,要麼是真有本事,要麼就是符合誰的利益,那韓碩家世如何?”
“據說是布衣出身。回頭孤自然會派人去查。”
“對,還是查清楚了放心些。”沈鴻軒說著,麵上表情突然變換,對著不遠處那人笑著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出來了。”
沈鴻軒與楊正清算是舊識,不過也不是什麼親近的關係,客套了幾句便再無話。“陛下還在裏麵等著,沈某先走一步,還請楊大人不要見怪。”沈鴻軒笑嗬嗬的拱手道。
“沈大人客氣,來日有空,楊某好好擇個地方請你喝酒。”
慕容恪與沈鴻軒二人轉身進殿,楊正清卻遲遲沒有動作,望著政事閣的殿門失了神,良久,方才嘖了嘖嘴搖頭歎息著離開。
政事閣裏,皇帝微笑打量著沈鴻軒的麵容,用手敲了敲身下那張梨花木的書桌道:“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沈大夫還是風采奕奕。”
“陛下說笑了,微臣雖閑居在家,倒也不敢懶散怠惰,每日習武三四個時辰是必須的,因而看起來有精神些。”
皇帝饒有興味的一笑,直奔主題道:“想必恪兒已經跟你說了今天召你來是為了什麼了吧,滄州金兵又起,陳煥無能,朕必須找個人頂替他。”
“臣知道。”
“那你是怎麼想的?”皇帝眼中隱隱透出一絲戒備。
沈鴻軒一笑,道:“微臣怎麼想的不重要,關鍵在於陛下。陛下若信的過臣,臣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陛下若是不信臣,那臣繼續安閑在家也沒有什麼不可。”
皇帝望著他的那雙眼眯了眯,又突然睜開,笑道:“那麼,沈大夫不妨坦白告訴朕,有幾成勝算?”
沈鴻軒收起笑意,從容答道:“陛下,臣並不清楚滄州戰況,並不能貿然下決斷。”
皇帝笑了笑,把桌上的四份奏折摞在一起遞給沈鴻軒道:“你看看。”
沈鴻軒並不敢接,連忙下跪叩頭,隻是神色算不上驚慌,“臣不敢。”
皇帝有些無奈的歎口氣,道:“快拿著,朕的手都酸了。”
沈鴻軒聽這話,倒像是真心要他看似的,暗暗瞥了慕容恪一眼,見其神色泰然,便勇敢上前雙手捧過奏折,全部看完,心中大概也有了數,將奏折遞還給皇帝後奏稟道:“九成,微臣有九成把握可以擊敗金兵、收回失地。現下金兵圍聚在梁葉、生圖、千霜三座城池,僅僅五千兵守三城,暫時不會繼續攻打其他城池,定然會等援軍,這便是突破口……”沈鴻軒滔滔不絕,皇帝卻沒有心思聽,把手按了按打斷他道:“好,朕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隻是不曉得那一成缺在了哪裏。”
沈鴻軒笑,“畢竟還有許多情況是在這奏折裏寫不出來的,微臣不敢把話說的太滿。”
“好。”皇帝笑著點點頭,“這樣,朕派個人與你同去如何?”
慕容恪與沈鴻軒二人同時怔住,尤其慕容恪,麵色分外難看。沈鴻軒在皇帝目光之下,不敢怎樣作色,隻得尷尬應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這裏有個年輕人不錯,就是少了點經驗,希望此去滄州你可以多教教他。”
沈鴻軒不敢不應,隻得叩拜答道:“陛下放心。”
“好。”皇帝十分滿意,親自起身將沈鴻軒托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趕緊回府收拾東西,等會兒自然有聖旨送到你手。”
“是,臣告辭。”
慕容恪與沈鴻軒一道離開,待走遠了,方才開口討論剛剛之事,隻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