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還有幾個人在北京打工,不過他們可不能跟表哥比,天天爬上爬下給城裏人蓋房子,或者滿大街的撿垃圾,穿得依舊是破棉襖,吃得依舊是饅頭鹹菜,就像眼前車廂裏這個滿臉胡子拉碴的人,身上的破棉襖露著棉絮,散發著陣陣臭味。他盤腿坐在地上,一口酒,一顆花生,嗞溜嗞溜的喝起來,簡直把這裏當成他家的炕頭了。
火車開出十幾分鍾後,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穿過人群擠到我麵前,她指著座位問,這是我的座位吧?
我買的是站票,我知道這座位不是我的,但我裝作什麼也沒聽到,把目光移向車外。
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她說,唉,你這人聽到沒有,這座位是我的!她聲音很大,嘈雜的車廂裏突然響起的女高音,引得四五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
誰先搶到就是誰的!我這話似乎太沒道理,但我不管有沒有道理,今天我沒打算把座位讓給她,我可不想一路站到北京。
女人見我坐著沒動,她兩手叉在腰間,平坦的胸脯子上下來回起伏連綿波濤湧動。她說,54號明明就是我的,你把車票拿出來給我看看。女人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說,我憑什麼把車票拿給你看,我今天就坐在這裏不走了,你能怎麼著!我的話一出口,又引來幾道憤怒的目光。
女人被我的話氣得七竅生煙,腥紅如喝了人血的嘴唇不停的抖動著,她把行李往我麵前一丟說,搶了我的座位還有理了,你敢不敢跟我去找乘務員!
女人的眼睛紅紅的,就像鬥雞場上一隻鬥誌昂揚的公雞。我想,去找乘務員怎麼了,難道他們還能把我從火車上扔下去?不過我沒跟她去,因為我知道去的後果是什麼,不光座位沒了,還丟人。
女人見我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她抬高了嗓門,陰陽怪氣地說,怎麼?心虛了,不敢去?一個男人跟女人搶座位你丟不丟人!
我沒搭理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麼樣。女人氣鼓鼓的看著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進肚子裏。
就在這時,我看見一警察朝這邊走過來。真他媽晦氣,什麼時候來不行,偏偏趕在這節骨眼兒上。
我低頭想了十幾秒鍾。女人還在叫囂,似乎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我搶了她的座位一樣。
正在喝酒的胡子也停下來,瞪著眼睛看我,那眼珠子跟他媽牛眼一樣,我怕他再用力,眼珠子會像子彈一樣碳射出來,穿進我的肉裏。周圍幾個人也好像對我的行為頗有微詞,指指戳戳的。
我慢悠悠的站起來,使勁瞪了女人一眼。說實話,我真是舍不得離開那座位,但又不想嚐警察手裏那黑乎乎的帶電的玩意兒的滋味,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女人瞥了我一眼,扭著屁股,哼著曲兒,梗著脖子,優雅坐下,像堆泥胎兒。
我知道她在故意氣我,如果今天不是因為有太多人在場的話,我一定要讓這女人好看。
不知不覺中火車已經開出很長的一段距離,車廂裏的人越擠越多,黑壓壓一片,就像夏天傍晚天空中上下翻飛蝙蝠,沉悶、煩躁,讓人透不過氣來。
女人懶洋洋的坐在座位上,嘴裏嚼著香腸如同含著男人的生殖器,叭噠著嘴滋味十足。
大約是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車廂裏到處充斥著一股煮白菜、煮蘿卜的氣味。
火車上的乘務員推著堆滿各種小食品的小貨車,來回在擁擠的車廂裏艱難跋涉。
對麵大嫂懷裏孩子一直呀呀呀的哭著,聲音像一隻叫春的老貓。大嫂從懷裏掏出奶子,摁進孩子的嘴裏。她的奶子又黑又癟,就像太陽底下曬的幹巴巴的窩頭,顯然小孩子並不嫌棄,他立刻停止了哭泣,快樂的咂著,笑著。我對長成這樣的奶子沒興趣,摸在手裏肯定又硬又糙,就像摸個老茄子。幾個賊眉鼠眼的男人透過人群把眼光射過來,比紅外線還厲害,直勾勾的盯著“窩頭”,看的直流口水。
火車進入河北省的時候,車廂外已完全被黑暗籠罩,黑漆漆一片。
站著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腰酸背痛腿也跟著抽筋,渾身上下散了架一樣,快折磨的我不成人形了。此時此刻若能找到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該有多好啊!哪怕隻有一分鍾也可以,但我隨後發現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我首先想到了車廂與車廂之間銜接處的某一個角落或許能實現我的願望。我開人群好不容易才走過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整個銜接處,躺著的、坐著的、站著的、蹲著的各式各樣橫七豎八的堆了一地,別說一個人就連一隻老鼠鑽進去都困難。
我又想到了廁所,這可是塊風水寶地,關鍵時刻也能派上用場。我迅速行動。操,眼前的景象讓我眩暈,廁所早已被人占了先機,四個大老爺們排列整齊的掛在裏麵,就像屠宰場裏那些掛在鉤子上的拔光了毛的豬。
這回我算是死了心,我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回到原處。
廣播裏音樂讓人直範迷乎,我正張大嘴打著哈欠。突然,站在我身邊的農民叫嚷起來:俺錢包沒了!這一聲叫不要緊,旁邊的人跟著騷動起來,紛紛摸自己的口袋。我把手伸進內褲裏摸了摸,錢還在熱乎乎的。還是這辦法保險,小偷膽子再大也不敢把手伸進我內褲裏偷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