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篇 司馬相如與司馬遷(2 / 2)

司馬遷字子長,河內人,生於龍門,年十歲誦古文,二十而南遊吳會,北涉汶泗,遊鄒魯,過梁楚以歸,仕為郎中。父談,為太史令,元封初卒。遷繼其業,天漢中李陵降匈奴,遷明陵無罪,遂下吏,指為誣上,家貧不能自贖,交遊莫救,卒坐宮刑,被刑後為中書令,因益發憤,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終成《史記》一百三十篇,始於黃帝,中述陶唐,而至武帝獲白麟止,蓋自謂其書所以繼《春秋》也。其友益州刺史任安,嚐責以古賢臣之義,遷報書有雲:

……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惟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詩》三百篇,大氐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事,稽其盛敗興衰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謂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遷死後,書乃漸出;宣帝時,其外孫楊惲祖述其書,遂宣布焉。班彪頗不滿,以為“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略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頗繆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埶利而羞貧賤,此其所蔽也”。漢興,陸賈作《楚漢春秋》,是非雖多本於儒者,而太史職守,原出道家,其父談亦崇尚黃老,則《史記》雖繆於儒術,固亦能遠紹其舊業者矣。況發憤著書,意旨自激,其與任安書有雲:“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恨為弄臣,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傳畸人於千秋,雖背《春秋》之義,固不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矣。惟不拘於史法,不囿於字句,發於情,肆於心而為文,故能如茅坤所言:“讀《遊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世,讀《李廣傳》即欲立鬥,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養士”也。

然《漢書》已言《史記》有缺,於是續者紛起,如褚先生,馮商,劉歆等。《漢書》亦有出自劉歆者,故崔適以為《史記》之文有與全書乖,與《漢書》合者,亦歆所續也;至若年代懸隔,章句割裂,則當是後世妄人所增,與鈔胥所脫雲。

遷雄於文,而亦愛賦,頗喜納之列傳中。於《賈誼傳》錄其《吊屈原賦》及《服賦》,而《漢書》則全載《治安策》,賦無一也。《司馬相如傳》上下篇,收賦尤多,為《子虛》(合《上林》),《哀二世》《大人》等。自亦造賦,《漢誌》雲八篇,今僅傳《士不遇賦》一篇,明胡應麟以為偽作。

至宣帝時,仍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征能為楚辭者,於是劉向,張子僑,華龍,柳袞等皆被召,待詔金馬門,又得蜀人王褒字子淵,詔之作《聖主得賢臣頌》,與張子僑等並待詔。褒能為賦頌,亦作俳文;後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宣帝詔褒往祀,於道病死。

參考書——

《史記》(卷一百十七、一百三十)

《漢書》(卷五十七、六十二、六十四)

《史記探原》(崔適)

《中國大文學史》(第三編第四及第五章)

《支那文學史綱》(第三篇第六章)

《支那文學之研究》(日本鈴木虎雄)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