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雪,古琴(2 / 3)

在燈火無法顧及的角落裏,一位老者麵帶笑意地抱著一把古舊的五弦琴。從他破爛的衣著和空洞的眼神來看,這在黑暗中也無法停歇的微笑大概可以算是某種可悲習慣無法治愈的後遺症——賣笑。並不隻有**女子才會賣笑,為了生活,許多人都會。當這樣一位老者把你當成賴以為生的潛在的主顧而對你露出慘笑,任何一個良心正常的人都絕對無法笑出來——就算你是想用微笑表達善意。

因為你震驚地發現笑可以和絕望如此完美地掛上等號。這種完美,本身就是一種絕望,你微笑的回應,也會帶上這絕望的氣息。

吱呀一聲,一個年輕的身影推門而入。

屋外百鬼夜行般可怕的風雪聲陡然增大了聲響,幾個尚未醉倒的酒客向進門者投來抗議的眼神,咒罵了幾句。掌櫃連忙用手護住那無力的油燈,生怕穿堂而過的大風將它熄滅。

好在油燈似乎並未受到這風的影響,事實上這風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厲害。

然後大家看到了這可愛的人,可笑的兵器。

帶兵器的人總會引起人們的警覺,醒著的人立刻將視線集中在了這可愛的年輕人身上。

但也隻是一瞬間而已。

人是可愛的青年,兵器是可笑的鐵棍,實在算不上什麼危險的存在。

於是大家的視線從這一人一棍身上移開了。

年輕人在那抱琴老者身前的破陶碗裏輕輕放下幾枚銅幣,坐在了他的身邊。沒有人願意看那老者的眼睛,人們好像生怕自己心中所剩無幾的希望被那雙眼吸得一幹二淨。但這年輕人卻微笑著望著老者點了點頭,老者亦感激地拱手道謝。

年輕人的大衣已然濕透,但顯然這樣破爛的客棧裏沒有辦法換洗幹淨的衣服。雖說穿著這樣濕透的大衣很容易被凍死,然而若脫下來,簡直是必死無疑。所以他就看似滿不在乎地這樣坐下了。

“老人家,既是來此賣藝,為何抱琴不撫?”年輕人問道。

老人輕聲道:“我這琴,現在的天氣不能彈。”

年輕人作揖道:“疾風甚雨不彈,此為五不彈之一。”

老人顯得頗為驚訝,道:“想不到如此荒野之地,竟也有小哥這樣的知琴人。”

年輕人道:“隻是可惜今日就算風歇雪停,怕是也聽不到前輩的琴聲了。”

老人道:“何出此言?”

年輕人道:“琴之五不彈,除疾風甚雨之外,四者為塵市不彈,對俗子不彈,不坐不彈,不衣冠不彈。這客棧龍蛇混雜,自是塵市。滿屋子行商過客,皆為俗子。老先生並無臥榻,倚牆不為坐。這一身衣著也寒酸破爛,難稱衣冠。五不彈五者俱犯,今日實在難聞佳音。”

年輕人和老人同時露出了落寞的神色,隻是年輕人多顯失落,而老者更顯寂寞。

突然間,老人發出破鑼一般響亮而又沙啞的大笑,應道:“我隻是個賣藝的琴師,若是有這麼多規矩,怕是早已餓死了!這五不彈確是先師教誨,但我隻記了疾風甚雨不彈一條。若是風雨大作,這琴聲也會被壓過,聽琴的老爺們聽得不高興,我又去哪裏討賞錢?”

年輕人道:“莫非風雪停歇之時前輩會撫琴幾曲?”

老人正色道:“本是應該,隻是今日碰見小哥這樣的知音,我倒是想守一守先師的教誨了。五不彈五者俱犯,不能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