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岡老師寫給學生母親們的話,每一句都打動了花子母親的心。
花子母親讀著那些話,好像她自己受到叱責,又受到勉勵。
她想到: “這個學校入學考試那一天,耳朵聽不見而且眼睛也看不見的孩子來了兩三個,也來了很多耳朵聽不見又是白癡的孩子。和他們比較起來,我的孩子,不,你們大家的孩子……”
這段話就像冰涼的針刺進花子母親的胸膛。她想: “耳朵聽不見而且眼睛也看不見的孩子,這裏就有一個……”
花子也屬於盲人聾啞學校都進不去的孩子。
而且聾孩子和她比較起來,聾孩子們反倒弓似為幸運,他們借此大可自我安慰了。
對於月岡老師的話隻有低頭行禮,但是就花子母親來說,對於這話十分反感。她隻有下定決心,聾啞也罷,白癡也罷,她必須付出比聾啞孩子的母親多達百倍的心血培養花子。
她問月岡: “這個學校也有入學考試麼?”
“有,很難很難呀,隻取10個或者11個,可是來參加考試的有60多個呢。”
“啊?”
花子母親吃了一驚。
“怪可憐的……”
“確實可憐哪。本來不想讓怪可憐的小小的孩子在入學考試上再遭一次罪,可是……”
“那就是說,六七個人之中取一個?”
“對,而且因為是聾孩子,考試中的考察很難,孩子不容易懂。”
“考不上的孩子怎麼辦?”
“明年再考,再取不上,後年再考。有的孩子哪次考試都來。”
“啊!不是義務教育麼?”
“不是義務教育。沒有足夠的學校收容全部的聾孩子。雖然有私立學校,但是依然不夠。所以也就談不到義務教育。”
月岡老師神色黯然。
“有上不了小學的孩子麼?”
花子母親驚奇地發問。
因為她覺得,必須比普通孩子花更大力氣教育的聾啞兒童們,甚至連普通科也上不了……這世道是不合乎道理的。
被排斥在學校之外的,不隻是自己的女兒花子。眼睛看得見的聾啞孩子、耳朵聽得見但眼睛看不見的孩子們或許也是。
“聾啞學校哪怕增加一所也好,老師,哪怕增加一個人也好!”
“對!”
月岡老師連連點頭。
她看了看孩子們的母親,提醒她們說: “清一君的媽媽,您說話的時候,必須讓您孩子看得見您的嘴才行。不然他不懂啊。”
她接著說: “麵朝這邊,也就是讓他看著你的臉,比如說畫上有兵,你就指著那兵說‘士兵’。
如果不讓他看著你的嘴,那就說什麼也白搭。還有,即使照著書本上寫的教孩子,孩子也不明白。如果畫的是男人,就對他說這是‘爸爸’、‘叔叔’。”
母親們各自蹲在孩子的桌前,一起看畫冊,同時在說些什麼。但有的難為情,有的故作姿態,似乎教得不大好。大概是因為用大嗓門說親切的話,又要反複說幾次,覺得不大對勁,自感有失常態吧。母親們互不通氣,各自顯得十分拘束。
下課鈴響了。
“把書收起,把書收起。”
月岡老師說完,作為信號,咚地一聲敲了一下大鼓。
她把衣鉤上剩下的一頂帽子拿在手上發問:“這是誰的帽子?”
誰都知道那是最小的貴美的。
“是貴美子的帽子!”
“是貴美子的帽子!”
那個最小的男孩模仿老師這麼說了一句。
排成一行的孩子們,踏著老師的鼓聲在原地踏步。隨著鼓聲逐漸加快,開始走步,過一會就開始跑步。
在教室跑兩三圈,精神倍增之後,各自喊出: 再見!
再見!
再見!
反複道幾聲再見。
“再玩一陣也行,再玩一陣也行!”
老師對每個人都這麼說。接下來是老師幫他們穿雨衣。
有的孩子擁抱一下老師便走了。
“花子也再見啦!”
月岡老師把花子帶到大鼓跟前,連續地用力擊鼓。
月岡和她們母女約定,下次家庭訪問時一定去花子家,那時再好好商量。
花子母親佇立在校門前好久,望著雨中歸去的孩子們……十六 家庭訪問 參觀過月岡老師的授課情況之後,鼓就成了花子的新玩具了。不,不是普普通通的玩具,說它是神用以呼喚花子靈魂的鈴更合適。
從聾啞學校回家的路上,花子母親就順便去了百貨店,買了各種各樣能出聲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