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司徒默有些心疼的喚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細細的替她上藥。
那絲絲的刺疼感終於喚回了霜兒思緒,她抬眸看了眼正在細心的替自己上藥的司徒默,心下一陣感動。
腦海中忽然閃現出小姐當日說的話,“霜兒,其實十一是個不錯的人,若你跟了他,他必然會待你好的。”
她怎會不知,雖然眼前這個男人總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可是,她知道,其實那一切都不過是假相。
“十一王爺。”她輕輕的喚了他一聲,用從來都沒有過的溫柔語氣,就好像在呢喃心愛之人的名字般。
司徒默怔了一下,隨即緩緩的抬起頭來,卻見霜兒對他柔柔一笑。
“謝謝!”她的一聲謝謝讓他心裏一陣滿足,卻也一陣恐慌。總感覺這一刻的霜兒離自己很遠,那近在咫尺的容顏,為何這一刻卻顯得虛無縹緲了起來?
司徒默還在出神之際,霜兒便對著他們微微一福,轉而往帳子裏走去。十一王爺,你我今生無緣,若有來生,霜兒自會隨你左右!今生,霜兒隻會為小姐而生,為小姐而死,絕不後悔!
帳內,月影靜靜的躺在榻上,麵色有些灰白。
“小姐,我去弄點水,給你洗洗身子吧?”霜兒強壓著心裏要哭的衝動,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太過顫抖。
“不用了,霜兒,整理一下包袱,咱們趁夜離開吧……”她的聲音很輕,輕得讓人錯覺的以為隻是冷風吹過,根本就沒人講話。
霜兒的身子頓了一下,隨即對著她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打理。”語畢,她便從衣櫃裏取出些許衣服,用包布包起,又收拾了些細軟。
再看月影,她已然起榻,此刻正坐在榻邊細細的理著自己的青絲。如若不是今日,她也無需這麼急著離開。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其實,她真的要祈求上蒼,萬不可讓她懷有身孕。
想到當日自己小產的情景,又幻想著羽國公主當日小產的情景,月影隻覺得心裏一陣惡寒。那種感覺,她不想體驗一次。於其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殺死,倒不如從不曾懷上他!
“小姐,你確定要走了麼?”霜兒收拾妥當之後,靜靜的來到月影的身邊。
月影抬眸看她一眼,隨即緩緩起身,“留下,我生不如死。離開,大不了便是一死。如若如此,我寧可死也不願在此苟活。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阿玨,尤其是近幾日,我愈發覺得他陌生,那個陌生感讓我害怕,然而那種恐懼感卻讓我熟悉。”驀地,她轉身雙手箍住霜兒的雙臂,“霜兒,我厭惡極了這種感覺,若是再不離開,興許我當真會成為第二個羽國公主!”
“羽國公主?”霜兒有些迷惑,卻有覺得那幾個字很是熟悉。
“你也沒聽過羽國公主的故事吧?霜兒,你可有見過銀色的扶桑花?淵國雖然有各式各樣的扶桑花,卻唯獨沒有銀色的扶桑花。包括整個五洲大陸,都沒有銀色的扶桑花。”她忽然間很想看看銀色的扶桑花到底是長什麼樣的?那種會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銀光若月色般迷人的花朵。
忽的,她似想到了什麼,轉而對著霜兒道,“霜兒,當日我從滄赫回來之時,我披著的那件鬥篷呢?”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轉變,霜兒愣了一下,若大夢初醒般恍了下神,隨即往衣櫃走去。“那鬥篷我給你收著呢,我現在就拿給你。”
那是一件牡丹紅的鬥篷,邊緣都滾著潔白的狐毛,而那上頭繡著的圖案正是扶桑花。那花朵是用銀絲線勾出來的,似乎還撒了金粉,在光下閃閃的。
“六嫂,再過一刻鍾我們便要拔營出征了,你快些做準備吧,馬車就在外頭候著,我與你們同乘一輛。”帳外,忽的傳來司徒默的聲音。霜兒用尋求的眼神看著月影,卻見她微微一個頷首,示意她安心。
“六嫂?”沒得到裏頭的回應,司徒默又不放心的喚了一聲。正想著走進去一看究竟,那簾子就被挑開了。
此刻的月影並未將三千青絲盤起,而是很自然的垂下。在風沙中,那青絲盡情飛揚,卻始終沒有那種雜亂的感覺。
“走吧……”月影淡淡的說道,由著霜兒將她扶上了馬車。今夜若是不能離開,那便明夜。明夜若還是不行,那便後天!終有一天,她定然會逃離他的掌控!一定!
大軍不多久便開拔了,不過,司徒玨留了一批軍隊鎮守北疆。因為,滄赫國隨時都可能卷土重來。如今的淵國,還真是內憂外患!
半月後,京師。
“母後,怎麼辦?怎麼辦?那個司徒玨造反了,他居然造反了。他怎麼可以造反,朕才是皇帝,這個天下是朕的,誰也別想奪走!”司徒晟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這點是他從未想過的,他一直覺得這天下自他登基之日開始便是他的,除非他死,再傳位給下一位君王。否則,永遠都不會有人來威脅到他的帝位,不管他有多荒淫無度!
隻是,他怎麼都沒想到,正當他垂涎月影美色時。司徒玨竟然起兵造反了,這讓他怎麼辦?
看著上串下跳,怎麼都沒法靜下心來端坐的司徒晟。呂香無奈的搖了搖頭,為什麼她呂香偏偏生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她呂香一生從沒輸過,卻輸在了自己兒子手上!或許當真是善惡終有報,而她的報應,便是自己的兒子吧!
看著她當初的作惡多端,所以老天賜給她這麼一個兒子。讓她的晚年,竟落得如此淒涼!
伸手輕輕的撫了一下自己的發髻,如墨的青絲如今早已花白一片。自己一生的成就,最終毀在自己兒子的手裏,這讓她連恨都不能。
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對著司徒晟招了招手,“晟兒,你放心,母後會幫你,你不還有母後在麼,嗯?”
司徒晟聽她如此說,立刻乖巧如當年,緊緊的依偎在呂香的身邊,“對,朕還有母後。母後可以替朕治理這天下,母後也一定可以弄死那批反臣!”語畢,他安心的一笑。終是沒有看到呂香那滿目愁雲。
如今的淵國,不,該所如今的朝堂。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官官相護,私相授受。這些她都知道,卻終是無力去改變。她老了,再沒當年的精力去治理淵國。
抬眸,靜靜了環視了一圈慈安宮的大殿。那眸子中,早已滿滿都是滄桑。“皇上,你狠臣妾麼?你恨臣妾的吧?是臣妾因為一己私欲,毀了你辛辛苦苦得來的江山。他日臣妾若是真去了,你會來見臣妾麼?”
腦海中,忽的閃現當日先皇駕崩前的一幕。
那日,他握著她的手,語氣中有了一絲懇求。“皇後,立玨兒為帝,你大可處死了楚妃,那麼,你依舊是當朝太後,誰也不能撼動你的地位。不是朕偏心,是晟兒卻不是個治國之才啊!”
那一日,她冷漠的連一個字都沒說。她呂香有兒子,為何要她輔佐別人的兒子稱帝?不,她辦不到!
所以,她欺瞞百官。說先帝駕崩之時便傳了口諭,立八皇子為帝,而她呂香為太後!並傳旨所有嬪妃接隨先皇而去,至於皇子便去往各自封地!
一切,她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無人會知,卻哪知,這事先皇早已私下與司徒玨說了。更讓她想不到的事,連著幾位開國長老告老還鄉,原不過是為了等司徒玨那個孩子長大!
今日的舉兵造反,不,與他而言,隻不過是複國奪回原本就屬於他的地位!她呂香,終究還是敗了,敗了啊!
“皇上,當年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是你害了臣妾,是你害了臣妾啊!”呂香忽然對著殿外大喊,哭的聲嘶力竭!
司徒晟被這一幕嚇了一跳,有些不解的看著呂香。
忽的,呂香側過頭來,對著司徒晟寬慰的一笑。“晟兒,去宣撫東將軍,上官博入宮。”
如今,她手中的最後一顆棋子便是撫東將軍,上官博!這世上唯一肯幫她的男人,也是唯一會幫她的男人。
是夜,淵國的皇宮內,一如往常般的燈火通明。似乎沒人會覺得此番舉兵造反會危害到皇宮,或者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利益!
皇上換了,這國家依舊會在。與他們這些奴才而言,不過是換了個主子罷了。就好像平常各宮間換宮女內侍是一樣的。
慈安宮裏,呂香負手而立,背對著大門。她的一頭銀絲,讓剛進來的上官博著實嚇了一跳。險些以為是自己眼花,認錯了人。
“哥哥……”那一聲哥哥有太多的無力感,卻又有著一絲讓人不解的撒嬌。
“香兒,你這頭發……”上官博不解的望著她的那頭銀絲,眸中盡是困惑。
呂香回身,滿是滄桑的容顏少了一份往日的神采,多了一份處事的無奈。“哥哥,你還能再幫香兒一次麼?再一次就夠了!”
“香兒,當年我已然替你做了為證,說先帝卻是傳位給八皇子,甚至我還擁兵城外,替你擺平了宮中的一切紛爭。當時眾說紛紜,甚至傳聞你我有苟且之事,我都一一笑過。你又可知,惜雲為了那事大病一場,而我與她,最終抵不過流言紛飛,將我們的月影送去墨山。這一別七年,你又可知我們的無奈?”上官博顯得有些激動,下巴的幾縷胡須不住的打著顫。
呂香依舊淡淡的笑著,笑的讓上官博心裏發虛。
“哥哥……當年你我走散,我被塔拉族的長公主收養。由於我天生聰慧,長公主便對外宣稱,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兒。而那時,駙馬的小妾已然誕下一女。我的到來,奪走了她所有的榮寵。所以,她自幼就恨我。我亦視她如眼中釘。因為,畢竟她體內有著駙馬的骨血,而我,終究隻是外人一個。我怕她搶回我的一切,所以,從五歲開始,我們就明爭暗鬥。即便是後來嫁給了先皇,她依舊要和我搶,她亦成了先皇的妃子……”
“香兒……”上官博本想寬慰她幾句,卻被她伸手打斷了。
“我們陪著先皇打天下,陪著先皇坐擁天下。當一切大局已定,便是考慮到子嗣問題。而這時,後宮嬪妃一個個傳出懷有身孕,就我和她沒有。到最後,連她都有了。可我的肚子始終,沒有消息。禦醫院送來的湯藥,我總是會毫不猶豫的一碗碗喝下去。哥哥,你也知道,香兒自幼就怕苦怕痛。可是為了孩子,我從沒說過一個不字!”說道此處,呂香早已眼犯淚花,當年所受的苦還曆曆在目。那種苦,似乎太停留在嘴裏,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