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地將廟修了,大菩薩的胳膊也重新裝上了,和尚香火都在了位,可是這廟卻成了座枯廟,香火旺不起來,孔家村的人不來拜菩薩,其他遠遠近近村子的人也都不來。
香火心裏沒落,不想做事,就坐在殿外靠著牆打瞌睡。
瞌睡一來,好事就來了,香火竟做出一個好夢來。
香火許久都沒有做成這樣的好夢了,又吉利,又圓滿,喜不自禁,忍不住叫喊出來。可這一叫喊,卻把自己吵醒了,夢醒後,呆望著空空蕩蕩的院子,別說香客,連個鬼影子也沒有。望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個夢,頓時泄了氣,氣得抬手“啪”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罵道:“你算個狗屁香火,你連個香客也沒有,就隻配做個大頭夢。”打了一個,打得不重,稍有點疼痛的感覺,甚覺不解氣,又重重地再打了一個。
正好二師傅念罷了經,從大殿出來,見香火打自己嘴巴,甚覺驚奇,說道:“香火,你在打自己的嘴巴?”又問,“香火,你生誰的氣?”
香火說:“我生夢的氣。”
二師傅說:“你做噩夢了?”
香火說:“我做了個美夢,可醒過來一看,屁。”
二師傅說:“倒也是的,夢是反的,你夢到什麼呢,吃紅燒肉?”
香火說:“何止是紅燒肉,什麼都有吃,我夢見廟裏有一口鍾,鍾聲一響,香客爭先恐後擠進來,不像是拜佛,倒像是搶購。”
二師傅奇道:“怎麼是搶購?廟裏有什麼好購的?”
香火說:“他們個個手裏捏著鈔票,不是搶購是什麼?”
二師傅趕緊打斷香火說:“你剛才說什麼,你說到鍾聲?”
香火說:“是呀,鍾聲一響,他們就進來了。”
二師傅說:“你看到鍾了嗎?”
香火說:“當然看到了,就支在院子中央,有一個木架子,鍾就架在上麵。”
二師傅說:“你看見誰在敲鍾嗎?”
香火想了想,說:“看見了,是我爹。”
二師傅懷疑說:“你會不會看錯了,怎麼會是你爹?”
香火說:“那應該是誰?”
二師傅說:“當然應該是佛祖,但佛祖你是看不見的,你應該沒有看見敲鍾的人。”
香火說:“可我明明看見我爹在敲鍾,難道我爹就是佛祖?”
二師傅不能任由香火胡亂說下去,他也不再追問,也不再說話,拔腿就往後院禪房去,香火緊緊跟上,二師傅到自己屋裏,從床底下拉出個匣子,又將身子側過來,擋著香火的視線。
香火說:“擋什麼擋,不就是那點餘款麼,不看我也知道。”
二師傅不語,沾著唾沫清點起來。
香火道:“二師傅,沒想到你還過一回俗,還這麼笨。從前你防我偷東西,就藏在床底下,現在你還藏在床底下,我要是想偷你錢,連腦子都不用換過。”
二師傅說:“夠了,省著點,打一口鍾夠了。”
香火說:“打鍾幹什麼?”
二師傅說:“咦,你還問我幹什麼,是佛祖托夢給你,說我們太平寺少一口鍾,有了這口鍾,太平寺的香火就會旺起來。”
香火說:“你怎麼知道?”
二師傅說:“是你自己做夢做到的——我也覺得奇怪,佛祖怎麼會托夢給你,不托給我,這不公平,也沒道理呀。”
香火說:“二師傅,你說佛祖不公平?”
二師傅趕緊說:“我說漏嘴了,佛祖是公平的,他既然托夢給你,你就是他選中的人。”
香火嚇了一跳,說:“佛祖選中我幹什麼?不是要我去陪他老人家吧?”
二師傅說:“你想得美,佛祖是要你造鍾。”
既是佛祖的要求,和尚香火皆不敢怠慢,趕緊找人打了一口鍾,等鍾和支架運來,按照香火夢中的位置,將鍾支好,香火到灶屋拿了根柴夥出來就想敲,二師傅又趕緊擋住,問:“你再想想,你在夢裏聽到鍾響是什麼時辰?”
香火想了想,說:“好像是中午的時候,當時我肚子很餓了,抬頭看看天,太陽正在頭頂上。”
二師傅抬頭看了看天,點頭說:“那就是了,現在還不到時辰,我們等到正午時敲鍾,不能提前敲。”
香火說:“提前敲了會怎樣?”
二師傅並不回答提前敲了會怎樣,隻說:“反正要到中午才能敲。”
香火戳穿他說:“二師傅,你要去蹲坑,怕我搶著敲。”
二師傅說:“你知道就好,反正你不能敲,你不是出家人,敲了沒用的。”
香火不吭聲,心想:“哼,明明是我的功勞,你倒要搶了去。”
二師傅便意急起來,趕緊去後麵的茅坑,二師傅一走,香火就等不及地敲了起來。
那邊二師傅剛解了褲帶蹲下來,聽到了鍾聲,趕緊係起褲子又返回院子來,急道:“你怎麼敲了?”
香火說:“我剛才又做了一個夢,夢見鍾聲是上午響起來的,就是現在這時候,我想等你大完便回來,就錯過時辰了,所以趕緊敲了。”
二師傅說:“完了完了,到時辰敲鍾,鍾聲才能傳得遠,你不到時辰就敲,鍾聲就傳不遠了。”
香火說:“遠是多麼遠呢?”
二師傅說:“遠是說不出多遠的遠。”
香火說:“二師傅,你以為是佛祖敲鍾啊,這一口小鍾,能傳出一裏地已經是菩薩保佑了。”
二師傅說也說不過他,鍾敲也敲了,聲音也傳出去了,想收回來重敲是不可能的了,二師傅生氣說:“罷了罷了,這鍾就當它白造了吧。”
沒想到這話竟被二師傅說中了,這鍾果然是白造了。每天早晨香火到院子裏拚命敲,吃奶的勁都使上,除了有風吹進來,就沒有個人是聽了鍾聲來進香拜佛的。
香火氣得說:“我就不信了,二師傅,你敲鍾,我跑出去聽聽,鍾聲到底能傳多遠,難道連孔家村的人都聽不見?”
二師傅敲鍾,香火跑出去,鍾聲就一直追著他。一直跑到村口,還能聽見,再跑到村尾,也能聽見,繞了一圈,鍾聲始終在響,香火就奇了怪了,拉住了老態龍鍾的起毛說:“起毛叔,你耳朵聾了嗎?”
起毛說:“你憑什麼說我耳朵聾了,我耳朵聾了,還能跟你說話嗎?”
香火說:“你既然沒聾,你怎麼聽不見鍾聲呢?”
起毛朝香火望了望,也奇了怪,說:“聽見呀,我又不是聾子,我怎麼會聽不見,你們一天到晚敲,敲得煩惱死人。”
香火說:“原來你們都聽見,假裝聽不見,不來進香。”
起毛還是奇怪,說:“我們幹什麼要去進香?”
香火說:“你們難道沒有事情求菩薩嗎?”
這話一說,起毛不奇怪了,笑道:“求菩薩,菩薩能應嗎?”
香火說:“你們從前也求菩薩,菩薩哪樣沒應你們?”
起毛又道:“可是菩薩把自己的手臂都丟了,我們哪裏還敢求他。”
起毛說罷,甩手走了,丟下香火一人,那鍾聲還不停不息地響著,香火氣得衝那鍾聲說:“敲,敲,敲,你敲到現在也不停手,累不累,煩不煩?”
香火回到廟裏,二師傅才停止了敲鍾,問道:“你走出多遠?”
香火說:“再遠也沒有用,他們明明聽得到鍾聲,也不來,都怪那孔萬虎,把菩薩的手臂砍斷了。”
二師傅說:“阿彌陀佛,雖然當初他砍斷了菩薩的手臂,但現在接上去,也是靠他幫的忙。”
香火怪不著孔萬虎,又怪到爹那兒去了,說道:“爹啊,爹,你不是我爹,你都不告訴我,為什麼你敲鍾,我聽得見,我敲鍾,人家偏不理睬我?”
正無端地冤枉爹,爹已經到了,進院來一看,拍打起自己的腦袋來,說道:“都怨我,怨我沒有跟你交代清楚,這口鍾,不該是這樣支的。”
香火嗔怪道:“不這樣支,應該怎樣支,你不告訴我,叫我怎知道?”
爹說:“我來給你重新支。”到了鍾的跟前,看那架勢,爹是要挪動鍾的架子了,但就爹這八老九十的老身子,身上還能有幾斤幾兩的力氣,香火嘲笑道:“爹,你以為你是我的兒啊?”
爹說:“我是你爹。”硬是拉扯著架子,眼看那鍾被拉得側向了一邊,就要倒地,香火急叫道:“喔喲喲,我的鍾,我的鍾——”急奔到鍾跟前,去扶那搖搖欲墜的架子,可是鍾重架子太輕,香火扶它不住,頃刻間那鍾就砸了下來,也就奇了怪,那鍾明明側在香火這邊,可等到砸下來時,卻偏偏砸在爹的腿上。
爹的腿被鍾壓住,也不喊疼,香火下了死勁,將鍾挪開一條縫,拉出爹的腿來看看,又紅又腫,怕是要斷了,爹卻已經站了起來,試著走了幾步,說:“沒事,香火你看,沒事。”
香火見爹果然行走如常,知道沒事,便照著爹的吩咐將那鍾重新支起來,支好了鍾,爹也離去了。
那二師傅這才不慌不忙地出來了,朝著移了位的鍾瞧瞧,說:“香火,你挪的?”
香火說:“我爹挪的。”
二師傅不與他計較,笑了笑,說:“挪就挪了,就不要推三托四,還推你爹頭上。”
香火道:“我爹的腿還被鍾砸了呢,不過我爹老骨頭硬朗,沒砸斷。”
二師傅道:“那是當然,誰能砸斷了你爹的腿噢。”
兩個人議論了一會兒,又到了敲鍾的時辰,不料那鍾還沒響,三官急急奔進來了,喊道:“香火,香火,快回去吧,你娘的腿斷了。”
香火“嘻”了一聲,說:“咦,砸的是我爹,斷的怎麼是我娘?”
三官“呸”了他一聲,道:“你回不回?你不回,難道叫老二老三停學回來?”
香火雖然怕見他娘,但還是跟著三官回了家,進了院子,朝娘的屋門口一站,娘就床上鯉魚打挺地罵人:“滾,滾,我不要看你。”
三官上前勸說:“你不要看他,誰來伺候你?你腿子都斷成這樣了,嘴還凶啊。”
那娘道:“不要說腿子斷了,就是頭斷了,我也不要他伺候。”
那三官也拿她無奈,到隊上先喊兩個娘們兒來伺候著,香火坐在院子裏消閑,聽娘罵人,反正聽慣了的,當她在唱歌。
隔了兩日,二珠三球也趕到了,兩個一回來,先不問娘的斷腿如何,一進屋先跟娘計較起來。
一個念到大三,一個升了大四,離大學畢業隻有一步之遙,偏偏這時候娘倒下了,家裏不僅供不了他兩個念書,該幹的活兒也沒人幹了,可是這倆兄弟心念一致,誰也不想停學在家伺候娘。
兩個守著娘說:“娘,香火在院子裏等。”
他娘“呸”道:“香火?哪來的香火?香火是誰?”
二珠道:“香火是我們家的大哥,家裏的事情要他管。”
他娘惱道:“你倒喊他大哥,他像個大哥樣子嗎?”
三球說:“不管他什麼樣子,他總是長子。”
他娘冷笑說:“你兩個,商量好了不要你娘?”
兩個又齊聲道:“娘是大家的娘,不是我一個人的娘。”
他娘聽罷,臉一冷,朝裏一側,不再說話,丟下兩兄弟站在那裏發愣,發了半天愣,才愣醒過來,老二指責老三說:“都怪你,說什麼娘是大家的娘。”
老三說:“你也說了。”
老二頓了頓,又說:“本來嘛,本來娘就是大家的娘。”
老三也說:“本來嘛,娘就是大家的娘。”
見說不動老娘,兩個又齊齊地出了屋,擁上香火再進屋,拱到娘的床前,那娘照例吼起來:“你滾,你滾,我不要看見你。”人雖躺在床上不能動,模樣還如狼似虎。
三官說:“既然你不要香火,那就隻有老二老三裏挑一個了。”
那兩個小的,趕緊往外去,香火追出來,四下也看不到個爹,就在院子裏念叨:“爹,爹,你到哪裏去了,平時好好的不出事,你老在我麵前晃,現在娘的腿斷了,你倒躲起來了,你能躲到哪裏去呢?”
那老二笑道;“爹還能躲到哪裏去,躲到陰陽崗去吧。”
老三也笑道:“你有膽量就到陰陽崗去找爹吧。”
那為娘的在裏邊繼續大吵大鬧說:“你們要是讓香火回來,我就不吃飯,我餓死也不吃。”
兩兄弟守著這麼個娘,無理可講,便也跟她胡攪蠻纏,一個道:“娘,你為什麼不要香火伺候你?難道香火會在你的藥裏下毒?”
另一個說:“難道香火會偷偷挑斷你的腳筋?”
娘說:“保不準還有更毒的手段。”
這邊幾兄弟和娘吵吵鬧鬧,隔壁那牛踏扁聽清了,在自家院子裏念道:“一個老子,養三個兒子,養成三個米花團子,三個兒子養一個老子,養成一粒幹癟棗子。”
二珠來氣,跳出去與牛踏扁鬥嘴,鬥了幾句,牛踏扁說:“你嘴凶頂什麼用?娘倒下了都不肯回來伺候。”
二珠心裏不服,嘴上硬道:“誰不肯回來?”
三球一聽,立刻“噢”了一聲,大喊說:“娘,娘,二珠留下照顧你,我去上學了。”話音未落,拔了腿就跑。
香火知道沒他的事了,到門口,朝娘說:“我也回廟裏去念經了。”
他娘呸道:“心不光明點狗屁燈,念不公平看狗屁經。”
香火向來躲著他娘,不和他娘正麵衝突,這會兒卻忍耐不住說:“娘,你罵我,盡管罵,可不敢罵別的東西,燈啦,經啦,那都是菩薩身邊的東西。”
他娘道:“做了豬頭,不怕榔頭,你叫它們來報應我、敲我的榔頭便是了。”
香火見娘這嘴如此無忌,急得直喊:“爹,爹,娘如此罵法,菩薩都要生氣啦。”
他娘道:“你還有臉開口一個菩薩,閉口一個菩薩,讓你這等貨去伺候菩薩,老天瞎了眼,佛爺爺眼珠子你都敢刮。”
爹實在聽不下去了,終於來了,朝香火說:“香火,香火,你別理睬你娘。”
香火委屈道:“爹,你怎麼才來?”
他娘一聽,愈加拍著床沿罵道:“好你個燒香的,好你個抹灰的,你還敢跟我裝神弄鬼!”
爹生氣道:“你再敢這麼對付香火,我就、我就和你離婚。”
他娘隻管朝香火翻白眼,根本不把他爹的話放在耳裏,香火替爹重複一遍道:“娘,爹要和你離婚。”
他娘一聽,瞪起兩牛眼,正要開口罵,卻不料被髒話堵住了嗓子眼,一時透不上氣來,悶了過去。
爹趕緊拉了香火出來,說:“香火,我聽說你在廟裏隻是看著師傅念經,自己不念?”
香火說:“定又是那二和尚多嘴,爹,我隻是個香火,可以不念。”
爹說:“你從明天起,也學著師傅一起念念經,早上拜一拜佛,晚上拜一拜佛。”
香火說:“為什麼?”
爹說:“咦,為了你娘早點爬起來呀。”
香火忍不住“嘻”了一聲,又趕緊打住了,正色地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爹說:“你答應我了?”
香火嘴說:“答應了。”心裏想:“我在廟裏,爹在家裏,爹又看不見我在幹什麼,我拜不拜菩薩,我念不念經,爹才不會知道呢。隻關照二師傅不要再多嘴就是了。”
香火回到太平寺,第二天一早起來,照例和從前一樣,隻幹香火該幹的活,也沒去拜菩薩,也沒念經,更沒有給他爹他娘點一支香。太陽還沒升一竿子高,二珠就跑來了,惶恐不安說:“香火,香火,不好了,娘不僅腿不能動,連手都不能動了。”
香火說:“怎麼會,醫生不是說,隻會一天一天好起來,怎麼會一天一天壞下去呢?”
二珠說:“我也不知道,醫生也不知道,我想來想去,可能你知道。”
香火說:“奇了怪了,我怎麼會知道。”話一出口,才想到爹的吩咐了,這才有點著慌,雖然沒看見爹來,卻隻管對爹說:“爹,你別以為我沒做,我做了的。”
二珠奇怪說:“爹又來找你了?爹叫你做什麼?”
香火說:“我不跟你說,你回去吧,反正我答應爹的,我會做的。”
二珠走後,香火趕緊到菩薩前拜了拜,說:“菩薩,早上沒來,現在補上,晚上再來。”
天還沒晚,又到菩薩跟前,說:“菩薩,我又來了。”又拜。
晚上又找了個蒲團,拖到自己屋裏,睡前學著師傅的樣子,朝上麵盤腿一坐,念了一會阿彌陀佛才睡。第二天起來也不先往灶屋去了,就徑直往大殿來拜菩薩,如此過了些日子,心想娘該沒有再壞下去吧,一直惦記著希望二珠再來一趟,報個喜訊,可二珠一直不來。香火琢磨一下,分析出兩種情況:要不就是娘的病情嚴重了,不光手也不能動,可能全身都不能動了,說不定連歪嘴說話也不行了,所以二珠要顧娘的病,也顧不得找他了;要不就是娘情況好轉了,二珠是個報憂不報喜的狗東西,好消息就不來傳給他了。
隔了一日,牛可芙來看二師傅,告訴香火說:“你娘好多了,我昨天還看到她撐著拐杖在村裏走動呢。”又說二珠,“你那二兄弟,倒是個能耐人,人家養烏龜王八發財,他養個地鱉蟲都發財,叫個企業家了。”
香火這才放了心,又將二珠狗日的狗日的罵了幾句,心裏總算舒坦了。一舒坦了,就放懶,晚上也不去大殿拜菩薩,睡覺前朝床前那蒲團看了看,用腳踢到床底下去了,說:“謝謝你了,我完成任務了,你也休息吧。”
蒲團在床底下休息,他在床上休息。剛要入睡,二珠卻奔來了,轟開了他的房門,說:“好啊香火,你還睡覺,娘不行了。”
香火一驚,趕緊坐起來說:“怎麼啦,不是說能夠撐著拐杖走路了嗎?”
二珠說:“好了幾天,剛才突然又倒下去了,口吐白沫,醫生說,可能是第二次癱瘓了。”
香火腦袋裏“轟”了一聲,說:“第二次癱瘓,那會怎麼樣?”
二珠說:“醫生說,可能一輩子也站不起來了。”
香火大急說:“沒這道理的,沒這道理的,我隻偷了一天懶,爹也沒看見,爹也不——”
二珠起先並不知道香火在說些什麼,隻見他嘴唇一掀一合,喃喃呢呢,倒像個和尚在念經了,便說道:“香火,你是不是又瞞著我們幹什麼壞事了,報應報在娘身上了。”
香火說:“我沒有。”
二珠冷笑道:“那你就讓娘永遠躺著吧。”
香火大急,大聲喊道:“這不能賴我,這不能賴我!”這一高聲,就把自己喊醒了,拉開燈看看,哪裏有二珠?定了定神,將這夢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清清楚楚的,連細節都曆曆在目,想清楚了後,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跳下床來,把床底下的蒲團拖出來,盤腿坐上去,念阿彌陀佛。念的時候還是有許多雜念,想道:“還真纏上了,不念還真不行了?”又想,“哎呀,念就念吧,念幾聲阿彌陀佛,也吃不了多大個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