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趙行從醫院回來，癡虎已在他家等候多時了，見了趙行，忙問：“學文怎麼樣？他好些了嗎？”趙行搖搖頭，沉重地說：“情況很糟，他可能好不了啦。可醫院還是不肯給辦住院手續，還欠一千元沒交清……”癡虎勾下頭，一副木呆呆的樣子，緘默了半晌，說：“若是學文死了，活著的人也沒啥意思了。我們三個好比劉、關、張桃園結義呢。趙行，你說說，還有啥好辦法嗎？”趙行說：“惟一的辦法就是加緊募捐，盡快湊齊醫藥費，讓學文早些住進醫院。隻有醫生才能救他了。”見癡虎仍不肯離去，說，“癡虎，都兩點了，快回家躺會兒，明天一天亮我們就上路。”
癡虎猶豫了一會，訥訥地說：“趙行，這幾天，我心裏一直悶得慌，學文這一病，更加不安穩了，人像掉了魂似的……”
趙行有點詫異：“你不是上線了麼？”
“趙行，我想給你講個事兒。你可不許告訴別人……”癡虎雙手抱著頭，“縣教委紀檢會老馬找過我了……”接下去他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趙行突然叫起來，“太卑鄙了！我壓根兒沒想到你會這樣……知道嗎？楊校長和金學梅已經正式鬧離婚，昨天晚上，金學梅都上過一回吊了，要不是黃老師發現，她早已魂歸西天啦。癡虎，你從中扮演了一個為虎作倀的角色，太不光彩了。”
癡虎說；“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老馬說出那番話的。趙行，我想去找老馬，把說過的話更正過來。你說，這樣行嗎？”
趙行在屋裏急速地踱著步子，氣急地說：“不，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號事，我從來沒遇上過。我能給你拿什麼主意呢。哦，對了，聽聽小牛的意見吧？也許戀愛專家能給我們指點迷津的。”說著，去裏間廂房把正在熟睡的小牛從床上拉了出來。
小牛睡眼惺忪地聽完癡虎的敘述，竟然嗬嗬大笑：“好一對封建衛道士，原來為這芝麻小事犯愁喲。自然滿腦子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了……”
趙行瞪了弟弟一眼；“別吊兒郎當。癡虎這樣做，你說說自己的看法。”
小牛說：“癡虎這傻蛋傻了一輩子，這回倒是辦了一件聰明事。我認為一千個正確，一萬個合理！”
“瞎說！合什麼理？”
小牛侃侃而談：“楊校長和金學梅原本缺少感情基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動不動拳腳相加，完全應當分道揚鑣，強扭的瓜不甜嘛。再說，楊校長和李小翠老師好上了，彼此情深意長，心有靈犀，二人合而為一，不是順理成章麼？既然有愛情基礎，為什麼不能親個嘴呢？……”
“瞎說！楊校長和金學梅要是沒有感情基礎，他們為什麼會結婚？”
“那是他不小心成了失足青年。”
“李小翠老師是第三者插足！”
“愛人和被人所愛，是每一個人的神聖權利。就是說人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不存在什麼插足不插足的問題。”
“詭辯，缺乏理論依據。”
“請問，恩格斯的話能作為理論依據麼？”小牛得意地笑笑，“書呆子們聽著——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這可不是我小牛說的，而是出自那位大胡子爺爺之口呢。既然如此，癡虎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地支持楊校長和李小翠老師呢？所以，我認為癡虎非常偉大，我對他的行動一百個支持……”
“不，不，”癡虎說，“我當時壓根兒沒想到還有這條恩格斯語錄。我哪裏稱得上偉大呀……”
“但是，你客觀上維護了正義，捍衛了真理。因此，癡虎先生，你完全用不著為此背上沉重的十字架。至於楊校長在決定三好學生人選時，是否懷有偏心，值得反思和懺悔的是他，而不是你……”說著，乜斜了趙行一眼，“在下的意見已經發表完畢。我要睡覺了，恕不久陪啦。”
趙行說：“滾吧。”
小牛走後，趙行仔細想了很久，說：“癡虎，小牛剛才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畢竟是九十年代的中學生了。我們雖然貧窮，但沒有必要抱殘守缺……我也相信，楊校長在拍板三好學生時，沒帶什麼私心雜念。因為他並不是一個自私的人。退一萬步說，三好學生又為什麼隻能評給別人，而不能評給你呢？‘好’的絕對標準是什麼？興許楊校長在拍板時，正是以剛才小牛這番話作為重要參考依據的呢……”
癡虎離開趙家時，仍然有點憂心忡忡。趙行望著他的背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