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癡虎沒有回家睡覺，而是摸黑走了五十多裏夜路去了縣城。他沒去過縣教委，迂回曲折拐過好幾條街巷，才找到那座院子。黎明已經來臨，院門口有灑水車駛過，一大團水霧朝他噴過來，把他的褲子和鞋子弄濕了。當他像隻落湯雞似的站到老馬的門口時，老馬吃了一驚：“你是？”
癡虎欺騙過老馬，見了麵心裏慌得不行，楞怔了一會，鼓足勇氣說：“我叫癡虎，玉泉中學的畢業生。老馬，我心裏有一句話，不當您吐出，人就會憋死……”
“哦，記得。”老馬友好地一笑，“什麼話這樣重要呢？說吧癡虎同學。”
“那天，我沒當您說實話，我對您不住。那天晚上，楊校長在李小翠老師家裏不是談工作，他手上抱的也不是什麼大花貓……”
老馬不由“嗬嗬”大笑，忙把癡虎讓進客廳，給他遞上一杯開水：“有意思，有意思。癡虎同學，是誰讓你到我這兒來的呀？”
癡虎說：“是我自個兒來的。”
老馬摸摸他的腦袋：“癡虎同學，過去了的事，就不要再提啦。當然，今天你能主動來找我，把說錯了的話更正過來，是難能可貴的。實事求是，才是真正的好學生啊。我要表揚你呢。看來，評選你為地級三好學生並不冤枉啊！”
“不，不，”癡虎一急，臉就紅了，“老馬，我夠不上這個三好學生呀。我說了謊話，還能當三好學生麼？我在為虎作倀呢。請把我的這個‘三好’取消吧？要說‘三好‘，隻有向學文才夠得上呀……”
老馬嚴肅起來：“癡虎同學，至於評誰當三好學生，這是組織上的事。你作為一名學生，完全可以不管的。況且，你們楊校長在決定三好學生之前，也把自己的想法與縣教委通過氣了。教委的領導認為他的選擇是對的。再說，人，總是有缺點的嘛，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呀。能說三好學生就沒有一點兒毛病嗎？你說了一百句真話之後偶然說過一句假話，就把你的三好學生資格取消，這合符道理嗎？退一步講，你今天不是以自己的行動把這個錯誤改正了麼？……關於楊校長與李小翠老師的事，你們十四、五歲的學生娃又怎麼說得清是是非非呢？作為一個中學生，不談女人是對的。癡虎同學，回去吧，不要把這事兒擱在心上了。”
癡虎說：“老馬，我求您了。那天，我說一句謊話，您這麼重視，工工整整記在紙上，還讓我捺上指紋，今天我要把那句話重說一遍，您也像那天一樣作個記錄吧？這是大實話，實話比慌話更重要啊！”
老馬收斂了笑容，皺緊眉頭想了想，掏出紙筆寫起來：“好吧，你說說，我把它記下來……”
癡虎覺得有點羞於啟齒，遲疑了一會，還是把楊校長和李小翠老師咬嘴兒的事原原本本複述一遍。
老馬點點頭：“嗯，好了。我已經記下啦，放心吧。癡虎同學，這事兒，可不要隨便出外傳，主要是怕影響不好。明白了嗎？”
“明白了。”癡虎這才覺得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臨出門時又說：“老馬，請您給楊校長打個電話，把三好學生換成向學文吧？向學文快死啦，可他……離中專錄取線還差０．５分呀……”
老馬便仔細問了向學文的情況，眼睛有點潮潤了。他點點頭，說：“我一定給楊校長打電話的，放心吧。”他把癡虎送出門，複又轉身回屋取出兩隻熱包子，撕下剛才的那張問話記錄紙包上，塞給了癡虎。
癡虎向老馬鞠了個躬，轉過身，像頭快活的小鹿，一眨眼便跑進了街上的人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