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鞏對捏肩膀的小動作十分敏感,待楊帆在書房的寫字台前坐定,又一個電話把他叫了過來。
楊帆仍是溫溫地笑:“老鞏,剛才,有什麼話沒有說完吧?”
老鞏笑著問:“你,也有話沒有說完吧?”
“我沒有了哇,就請你明晚喝茅台呀。”楊帆詭秘地一笑。
老鞏也詭秘地一笑:“有你一筆稿費。”
“是吧?這就對了。”
“都押在這兒三個禮拜了。”
“多少?”
“六萬。”
“嗬!”楊帆有點驚喜,“出手還不算吝嗇。”
老鞏默默解下腰帶上的鑰匙串,準備開啟抽屜:“我都收到三個禮拜了。你應該早就打電話去詢問過吧?”
楊帆笑嗬嗬地承認:“不瞞老兄,倒也是打過電話的。主要是老三出國留學要一筆錢,等著急用。他們告訴我,早就彙出來了。我估摸著差不多應該到了……”
老鞏把鑰匙插入鎖孔:“多久沒讀到你的詩歌,有人說你下海了。我說這絕對不可能。寫了一輩子詩,世界知名的大詩人。況且,又是文聯的頭兒,級別挺高的,都快六十的人了怎會改行經商做生意呢?即使真讓當個老板什麼的,恐怕也當不像的。這不,果然是謠言。我倒沒想到你竟能寫小說的。才子到底是才子,招式一套一套的,使哪套都能上手。這是一部什麼樣的作品?寫了幾十年吧?比得上《白鹿原》麼?”楊帆自謙說:“要說,‘文革’開始就動了筆。信筆塗鴉吧。純倒是純文學,恐怕技巧上屬一般化的。”
“署的什麼名兒?”
“化名。”
“倒好。你也化名了。化什麼名呢?‘楊帆’這名字不是挺響亮麼?秀才們就怕名字不響亮,要的是那個知名度。你呢,反倒怕出名了……”
老鞏打開抽屜,從一疊書刊的底層取出一隻鐵匣,打開小銅鎖,然後從中取出一隻小皮夾,從中取出那張彙款單,雙手捧著,鄭重地遞給楊帆:“就是這張取款通知單,你可要拿好。千萬別弄丟了……”
楊帆接過通知單時,竟然發覺老鞏的雙手有些顫抖,心上湧起一股強烈的悲憫感。他猶豫一會,說:“老鞏,你不是說無錫鄉下的侄子遭了澇災嗎?這筆稿費,我給你五千元,讓你救濟他一下……”
老鞏說:“這錢,我不能要。聽說曹雪匠寫《紅樓夢》花了三十年苦功,你這書,不說三十年,也有二十多年吧。這筆錢,來得不容易呀,我不能要的。”
“什麼不能要的?”楊帆顯得慷慨,“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明天,你去銀行幫我取一下,順便去趟郵局,給侄子彙去五千,剩下的給我就行了。
老鞏把單子塞給楊帆:“你一片誠意,我心領了。我和侄子原本沒有來往,彼此之間不承擔贍養義務。還是你自己去取兌吧。”
楊帆有些困惑:“老鞏,你這是怎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