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姑娘站在土坡上的大白楊樹下,向四野眺望。
這裏地勢稍高,大白楊樹更高,遠在十裏外也可看得到這座小丘,鶴立雞群引人注目。
這一帶不但百裏平陽看不見山,連稍高的丘陵也如鳳毛麟角。看到丘坡的大白楊,就知道附近一定有村莊。
站在丘頂遠眺,其實看不到什麼。
複耕的地不多,人口恢複不到四成,大多數田地都成了荒地荊棘叢生,收獲了的田野空間無人,一排排高矮的楊槐楊柳擋住了視線,隻能看到無盡的縱橫交錯樹梢,僅最近的兩三裏,可從樹隙隱約看到地麵的景物。
如有人馬走近,看到時必定已接近至三裏左右了。
烈日炎炎,白楊樹下卻涼風習習,微風一吹,巨大的樹葉劈啪怪響。樹上的喜鵲窩有五六隻喜鵲股噪,比烏鴉的叫聲更難聽。
“你猜他們會來嗎?”碧瑤不再張望,挪了挪腰帶上的劍幹脆坐下,取水葫蘆喝水。
“一定來。”小瑩也傍著她坐下。
“怎見得?”
“你是他們在徐州建山門的保證,捉住你便成功了一大半。要是你,你肯放棄嗎?”
“他們知道我們有九州冥魔相助……”
“他們也自稱是九州冥魔呀!何況他們人多勢眾。如果他們沒有把握對付九州冥魔,怎敢冒名頂替、在外大張旗鼓?即使現在真的九州冥魔出來公布身分,相信的人也沒有幾個。他們在有計劃地攫取九州冥魔的名號據為己有,已成功了大半啦!”
“我想,昨晚他們所布的陷阱,確是為九州冥魔而設的,把九州冥魔誘入絕地,用人牆把他壓垮堆死。你我卻像撲火的飛蛾,一頭撞進絕地羅網裏。我們很幸運,小瑩姐,下次你多用些心機好不好?我毫無經驗……”
“唷!你可不要全倚靠我。”小瑩推了她一把:“集合兩個人的智慧,兩個人統合的力量,可以應付比我們強三倍的勁敵。你也該學習累積經驗對不對?我在想,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九州冥魔?”
“昨晚救我們的那一個,一定是真的。”
“我也認為是。可是,誰也沒見過真的九州冥魔,即使昨晚那個是真的,也沒有人能證明。”
“他昨晚用手棍打傷人而不打死人,我想起另一件事。”
“哪一件事?”小瑩追問。
“一個用拐杖傷人而不殺人的瘸子……”她將天殺星在徐州尋仇報複的事簡略地說了,最後說:“這些性情怪異的高手名宿,所行所事的確令人迷惑。九州冥魔綽號稱魔,應該比魔鬼更令人害怕,殺人不眨眼無所不為,所以稱魔,其實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以發現我的毒娘子來說,她並不毒,長得漂亮人見人愛。我覺得,有些人的綽號,有點名不符實,誇大而已。”
“等你看過天殺星錢森的行事,再下定論並未為晚。那富生人性已失,殺人不分對象,選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少婦孺,也毫無憐憫地揮刀照殺不誤。” “咦!有人來了。”
她向西麵一指:“兩人兩騎,像在欣賞風景。”
西麵有一條小徑,繞向被後的小村,小徑繞過坡南,繞過她們所停留的幾株白楊樹側,所以她倆可以循小徑遠眺三裏外的景物,把兩人兩騎看得一清二楚。
“後麵裏餘還有兩騎。”
“小瑩下意識地挪動長劍:”一男三女,佩的全是劍。兩比四,我們應付得了。再看看,後麵如果還有人,咱們走,引他們捉迷藏。四個,要他們好看。“ ”唔!三個女的穿水藍色騎裝,一定很年輕。男的像是穿大青色長衫,也應該是年輕人。“
她其實不易看清輪廓,太遠了:“後麵不再有人,四個人就敢遠搜,必定非常了得,我們得小心了。”
四騎都戴了寬邊遮陽帽,即使到了坡下,也無法看到麵孔,隻能從衣衫猜想,淺色衣衫上了年紀的人不宜穿著。所以她猜想都是年輕人。
前麵兩位女騎士策馬徐行,有說有笑,向村落走的意圖明顯,接近至兩裏以外,還不曾發現坡上有人。
兩女坐在樹下,不走近便難發現。
“等他們到了坡下,再招呼他們上來。”沒有後續的人跟來,小瑩躍然欲動:“我認識不少出入雙頭蛇孫家的人,概略了解他們的底細。”
“哦!雙頭蛇孫家大宅,是九州會。”
“九州會的山門。”小瑩說:“本來認為是九州冥魔的住處,所以我和……我要去搬他的金銀珍寶,沒想到他根本不住在孫宅,撲了個空,地窟中沒有金銀,卻是坑害江湖有骨氣朋友的地牢。”
“小瑩姐,你進去過?”
“是呀!如人無人之境,住在宅中的爪牙,沒有一個是超等的高手。”
“你要去搬九州冥魔的金銀珍寶?”她大驚小怪。
“嘻嘻!有什麼不對嗎?”
“但他……”
“他敲詐勒索巨豪大霸,到手許多財物,都是些不義之財,他哪花得了那麼多呀?我們去搬一些替他散不義之財積陰德,雙方都有好處呀!”
“你仇視他……”
“廢話,怎會仇視他?所以進出孫家時,我們傷人而不下毒手殺人。以後,才發現是假的九州冥魔,因此跟在後麵看熱鬧,看他們到底在興什麼風浪?”
“那我就放心了。”她沒留心小瑩話中的語病,忽略“我們”兩個字的含義,以為指的是她和小瑩。
“咦!你放心什麼?”
“我擔心你仇視他,他救了我們……”
“你白擔心了,我們隻想搬他的金銀,也想向他表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出道三年沒逢敵手,但仍然有人能要他出乖露醜。嘻嘻!當然我想和他較量一下。”
“還想較量?”
“算了,他的確很了不起。”小瑩泄氣地說:“連高手組成的人牆也堵不住他,一棍揮出,可把三個人打倒,真有萬斤神力勇似霸王。老天爺,如果他手中用的是刀,那……” “那將有一堆不全的屍體堆積如山。”
先頭兩騎,已接近坡下了。
她倆隻能展望村西的景物,不可能看到村東的動靜,認為搜索的人必定從西麵來,也就忽略了身後村東的警戒。
事實上即使留意了,也隻能看到坡後的村落房舍,村外的景物無法看到更不可能看到從村後接近的人馬。
“你別說得那麼誇張可怕好不好?”小瑩說:“九州冥魔展開行動時,從沒聽說過他殺了多少人。所以那些被勒索過的大豪大霸們,雖然很得咬牙切齒暴跳如雷,但從沒把他看成天怒人怨的凶魔,可別被他的魔號嚇唬了。”
“當他曾在豐縣現蹤時,家父的確緊張得寢食難安。”
“你算了吧!窮緊張。你爹笑孟嚐不是大豪大霸,隻是一個受人尊敬的爛好人,九州冥魔會找你爹敲詐勒索?無知。”小瑩打趣她:“唔!他們看到我們了。”
土坡坡度甚緩,至城腳小徑的裏餘,人的麵貌仍難看得真切。兩匹坐騎駐馬小徑,兩位女騎上掀高遮陽帽沿,向披上眺望。
她一蹦而起,小寶也站起向下向揮手。
後麵裏餘,另兩匹健馬速度加快。
兩個女騎士向上麵指指點點,聽不到語音,無意策馬上坡。
片刻,後兩騎到了,四人商量片刻,策馬向上小馳,已可感覺出敵意。
“全是女的。”她低聲說。
“是個中年女人。”小瑩也看出,先前認為是穿天藍色長衫的男騎士,原來是女的,長衫雖寬大,但仍可看到胸部隆起的曲線,想必定是大胸脯女人。
“哦!好漂亮。”她脫口稱讚。
四個女騎士已將遮陽帽取下掛在背後,露出美麗的麵龐。但穿天藍長衫的女騎士不是中年普通女人,而是拂散一頭長發,走近隱約可以看到前頂有幾排戒疤,頭發掩覆不住疤痕的帶發修行尼姑。
帶發修行的女人,年齡最少須在五十以上,頭上不會有戒疤,正式落發受戒的女尼才有。
三個年輕女騎士眉目如畫,隆胸細腰極為撩人,騎裝把渾身的曲線,襯得更為誇張,更為動人。
四女所佩的劍,裝飾華麗,定然是品質極佳的利器,可能屬於寶劍級的精品青鋼劍,份量也不輕,絕非擺樣子的飾劍。
白楊樹粗如牛腰,不宜係馬。
女騎士們悠閑地下馬,利用野草係坐騎,一直用友好的目光向她們打量,將遮陽帽掛在鞍上,這才向她們接近。
帶發女尼領先,依然秀麗的麵龐笑容非常怪異。正確的說,那不是笑,如果勉強稱之為笑,定是陰笑,真像一個女鬼在向陽世的仇家笑,令人感到發寒顫,烈日下依然覺得寒氣襲人。
“小姑娘,你們認識我們,知道我們的底細,對不對?”帶發女尼的嗓音並不刺耳,但聽在耳中,卻令人汗毛直豎,似乎覺得是發自女鬼口中的聲音。
“我們不認識你們。”小瑩膽氣壯,但居然感到說話時喉間有物堵住,臉上與手背的汗 毛自行豎立。
自從四女騎士下馬,這股怪異的懾人氣氛,便控製了她倆的情緒,沒來由地心中發虛。
碧瑤的膽氣差些,幹脆閃到小瑩身後,感到這股妖異寒森的氣氛,所產生的壓力令人精神難受如被控製,恐懼感發自心底,說不出任何理由。
其實四女都美麗動人,連中年女尼也可以稱有七八分姿色的美婦,雖然打扮怪異了些,仍可稱美麗的徐娘,風韻依然迷人,沒有令人感到恐懼的理由。
勇氣為何沉落,她倆並不知道,也無意思索原因,完全呈現意識失去主宰的怪異反應。
四個女人在她倆身旁下馬,表現善意,係馬慢條斯理,悠閑從容。這期間,她們的極端警戒心,便迅速地消失,隻是在感覺中,並不知道自己所呈現的變化,當然無法了解原因何在。
“你兩人昨晚前往唐村鬧事。”
“是的,去找九州冥魔。”小瑩乖乖地回答。
“九州冥魔反而救了你們。”
“是的,可能是真的九州冥魔。”
“九州冥魔是九州會的會主。”
“那是假的。”小瑩有問必答。
“救你們的九州冥魔目下在何處?”
“不知道。出了村,我們追了百十步,便失去了他的蹤跡,無法找得到他。”
“唔!可能的。你是笑益嚐的女兒?”
“她才是。”小瑩把身後的碧瑤挽出。
碧瑤也兩眼發直,但毛發森立的神色仍在。
“你是她的朋友?”
“我在宿州客店認識她的。”
“你姓甚名誰?”
“我姓李,叫小瑩。”
“很好,我們找到你們了,雙手伸出來,乖。”
她倆傻傻地伸出雙手,任憑兩個女騎士替她倆用牛筋索上綁。
發出一聲怪異的低嘯,帶發女尼走向坐騎。
後麵村落傳回一長兩短長嘯聲,有爪牙在村內回訊。
“到村裏把人交給會主。”帶發女尼向三女說:“回頭我們去找九州冥魔,今天一定要把他找到,擒住他煉他的神魂,他將成為咱們最乖順、最得力的臂膀。”
“這個小丫頭一臉聰明相,一定是個鬼精靈,有大用。”那位瓜子臉女騎士擰住小瑩的下巴搖了搖:“師父,收她做徒孫,是個好人才,如何?”
“這……”
“笑益嚐的女兒才有用,其他的人帶著是累贅。把這小丫頭賜給那些牛鬼蛇神享受,實在可惜。可用移神大法消去她的家世記憶,她可能比徒兒更出色。”
“唔!確是可造之才,已經是個絕色小美人,骨格也極為清奇。好吧!給你調教。”
“謝謝師父。”女騎上欣然牽了小瑩向坐騎走。
碧瑤卻黴運當頭,被牽在馬後走。
小瑩則被女騎士安置在鞍前,一馬雙馱受到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