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柵門後的高大壯漢,赫然是陰雷豹張大勝。
透過柵縫看清兩人的相貌,吃了一驚。手本能地落在劍把上,卻又頹然收手。
以往,楊明在陰雷豹這些人眼中,可說毫無份量,沒有人把他看成人物。毒娘子看上他,原因在人才而不在武功名頭。 昨天榆林溝的事故,一社一會的可說無人不曉。早些天靈璧所發生的變局,也從爪牙們口中,透露給先來徐州的人,楊明的身價扶搖直上九霄,已非吳下阿蒙。
兩人在旁邊的大樹下係妥坐騎,陰雪豹也極不情願地拉開大柵門相迎。
強敵找上門來,不開門對方也會打進來的。
“你來幹什麼?”陰雷豹心虛地問。
“張老兄,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知道我來要幹什麼。”楊明笑得邪邪地:“你放心,不會是來尋仇見麵打破頭,昨天你們枯等了一天,不曾向旭園發動攻擊,我這人很講理,沒有理由用這件事興師問罪,那也不關我的事,以後笑孟嚐和你們理論,嗬嗬!卓鴛鴦還好吧?”
“她還好,你找她……”
“找她重續前緣,你反對嗎?”
“你……”陰雪豹要冒火了,雙方已成了對頭,還能重續前緣嗎?
“不關你的事,張老兄。不瞞你說,我還有意和她到南京盜寶呢!當然得等這裏的事告一段落,情勢明朗之後再說啦;不請我進去?”
不管對方請或不請,大踏步往裏閉,伸手一撥陰雷豹的左膀,要對方讓出去路。
這是相當不禮貌的舉動,也表示托大,立即引起陰雷豹的凶性,忘了他是令一社一會眾爪牙害怕的人物,怒火一衝,不假思索地伸爪急抓他的左肘。
陰雷豹的爪功,在江湖頗具聲威,一抓之下即使不能抓石成粉,抓碎人的手膀綽綽有餘,憤怒中奮力一抓,要抓碎他的手肘。
一聲長笑,他左掌一勾一沉,反而抓住了陰雷豹的左小臂一扭。
“叭”一聲給了陰雷豹一耳光,同時鬆手將人推出。
“呃……”陰雷豹向後急退,眼冒金星口角溢血。
“別生氣,張老兄……”
“我給你拚了!”陰雷豹厲叫,伸手拔劍。
一個高手被人打耳光,真會被激怒得發瘋,這是難以忍受的恥辱,頭部怎麼可能被一個三流人物擊中?
楊明跨一步便貼身了,一掌劈在陰雷豹的右肩尖。左拳“砰”一聲搗中小腹,力道如山。
“我自己進去。”楊明拉了碧瑤的手,沿通向院門的花徑緩步徐行,似乎剛才並沒發生任何事,他倆是登門造訪的貴賓,而非上門尋仇的惡客。
“呃……”陰雷豹雙手抱住小腹,搖搖欲倒,嘔了幾次,幸好嘔不出胃中的早膳食物。
院門開處,搶出十四名男女。
“咦!真……真是你……”毒娘子驚呼,眼神複雜神色百變:“我……我以為那楊明是……是另一個人,你……”
“鴛鴦,難怪你猜錯了人,我楊家是大姓散處天下各地,叫楊明的人一定不少。”楊明在眾爪牙怒目而視、作勢拔兵刃氣氛緊張中,泰然自若直向前接近:“本來我腰脊的傷,行家的心目中是好不了的,你不會想到是我。傷好之後我去追你,希望和你前往南京盜寶。途 經穎州……我想,以後的事你已經知道了,九州會的人一定已經告訴你,他們也該知道你和我在徐州的一段情。你投奔振武社我不介意,但四海牛郎要在徐州建立山門,影響我的權益,也損及你我的情誼。”
“因此,你帶項小丫頭來向我問罪?”毒娘子拂動鴛鴦銷魂巾,目光凶狠地盯著碧瑤。
上一次雙方打過交道,雖則上次碧瑤打扮像淑女,改了小家碧玉裝,依然可以看得出綽約風華。
“怎麼會呢?你們殺了笑孟嚐不少朋友,笑益嚐是有擔當的人,千恩萬怨一肩挑,不可能派女兒出麵撐大旗。項姑娘也不至於狂妄得離家向高手名宿挑戰,她項家的親朋好友,防守已嫌力不從心,是我邀她來的,她想知道我和你見麵的結果。”
“你想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你知道,我身不由己。振武社九州會要在徐州建山門,誌在必得。”
任何一個黑道組合,隻要你有一點本事,有一點亡命氣質,想進去並不難,要出來可就不是易事了。
組織愈大,控製愈嚴,甚至連家屬也列為管製,背叛是最嚴重罪名。
一旦加入,辦事必須奮勇爭先。
血誓中的天誅地滅,嚇不倒心中沒有天地鬼神的人;人的製裁,才是冷酷無情、極為殘忍的懲罰。一生一世,甚至下一代,與組織共存亡,死而後已。
心中有天地鬼神的人,不會主動參加黑道組合,除非被情勢所通,不得不參加。你想獲得什麼,就必須付出些什麼。
黑道組合十之八九是為了爭名利,爭名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我隻希望你能跟我走。”楊明態度誠懇,不再嬉皮笑臉:“我喜歡你,那是假不了的。你的處境困難,有我在,困難並非不可克服的,我倆盡力爭取必可如願以償,沒有什麼好怕的。鴛鴦,離開這些人,他們靠不住,利用你與天殺星事故作藉口,脅迫笑孟嚐替他們建山門,以引誘九州冥魔出麵加以鏟除報複,目標太多,不會成功的,跟著他們毫無前途。這期間你們死傷慘重,仍不想放棄,天知道還要犧牲多少人?該是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不要蠢了,楊明。”毒娘子用不屑的口吻說:“你自己的安全也保不住,居然妄想可以保護我?憑你控製了城內城外一些地棍,就敢和我們數百位江湖精英對抗?快死了這條心。目下我們正積極準備,先解決笑孟嚐的事,不想分出人手來對付你,不久你將發現用雞蛋碰石頭,是多麼愚蠢的事。你走吧!希望你一口氣逃出千裏外,不要在這裏自尋死路,我們的實力是無可抗拒的。”
“他可以走。”冷煞吳霜舉步上前,冷森的目光投落在碧瑤身上:“項小丫頭必須留下,她是我們脅迫笑孟嚐的保證,我要擒下她,她是我的。”
“你好像吃定我了。”碧瑤沉著地解開裹劍的布巾:“今天我可能不好過,隻好豁出去 了!”
“吳姑娘,不要做蠢事。”楊明好意勸阻:“項大小姐在靈璧,你們一社一會高手百餘,仍然奈何不了她。四海牛郎幾乎要了我的命,他卻挨了項小姐一劍。你要擒她?你行嗎?”
“四海牛郎穿了護身龜甲,我那一劍白費勁。”碧瑤徐徐拔劍:“你來吧!但願你也穿了護身龜甲。”
冷煞吳霜邁出的一步,突又退回原地。
一社一會在宿州逗留,至靈璧追逐,就是為了要擒捉笑孟嚐的女兒,結果勞而無功。昨天在榆林溝發動攻襲前,笑孟嚐的女兒又出現了。
這些經過,爪牙們之間,自然傳開幾乎眾所周知,大半的爪牙心中有數,笑孟嚐的女兒不好惹。
碧瑤所流露的氣勢,真有高手名家的形象。冷煞吳霜並不笨,挺身而鬥的勇氣迅速沉落。
陰雷豹出現在一旁,臉色仍然發青,小腹的疼痛顯然仍未消退,右手的劍仍在抖動。
“一起上……”陰雷豹的叫聲顯然中氣不足。
“你們這十幾個二流高手,實力比昨天榆林溝幾十個精銳強多少?”楊明取出雙懷杖,搖搖頭:“要是對付不了你們,我和項大小姐會來嗎?畢竟彼此交情仍在,我不想收拾你們。但你們如果妄想倚眾群毆,那就休怪我下手不留情了。陰雷豹,你還沒學乖,你在驅使你的人丟命,我可憐你。”
這些人是派來打前站的,僅負責收服地方的蛇鼠,牽製笑孟嚐的朋友,公然示威走動,並無對付高手名宿的實力,那能與榆樹溝的主力比?
“你最好識相些,不要再來騷擾。”陰雷豹知道逞強不會有好處,乘機下台:“我們目下正準備對付九州冥魔,其他的事暫且擱下。等咱們時機一到,一定會和你了斷的。你們走吧!走了就不要再來。”
“勇氣可嘉。”楊明拉了碧瑤向後退:“你們吃定了笑孟嚐,可以不在乎我的威脅,因為我們都有根有底,主動權在你手中。九州冥魔你們一無所知,隻看到他千變萬化的神出鬼沒形影,你們居然大張旗鼓聲稱要對付他,也許你們真的活得不耐煩了。鴛鴦,不要跟著他們胡搞了,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好嗎?”
“你說得真輕鬆。”毒娘子歎了一口氣:“說的是不可能的事。”
“問題在幹你是否有決心信心。”楊明大聲說:“跟我走,離開他們,這是你唯一的自保機會,你如果不好好把握,你這一生……跟我走,鴛鴦。”
“那是不可能的事。”毒娘子斷然拒絕。
“罷了,生有時死有地,你自己選擇的,誰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鴛鴦,有事可來找我,你知道我住在興隆客棧。再見。”
眾人眼睜睜目送他們出柵,沒有人敢阻攔。
這次他領先策馬飛馳,有時衝出小徑,有時狂野地飛奔,有時則馳入山麓的樹林。
碧瑤深感詫異,但知道他已有所發現,不便詢問,信任地銜尾策馬緊跟。 兩人的騎術都十分高明,似有默契,穿林時蹬裏藏身避免被樹枝絆落,任由健馬穿林入伏。馬穿林不會顧及騎士有否危險,隻管它自己是否可以通過,騎上的技術不佳,肯定會被絆落。
東繞西轉,一口氣奔馳六七裏,最後到了山的西北角郊野,這才鬆緩緩下坐騎,兩匹健馬大汗徹體,兩人也汗濕衣衫。
“二哥,你在大兜圈子,怎麼啦?”碧瑤終於忍不住策馬跟上訝然問。
“退路已被截斷。”他勒住坐騎眉心緊鎖,目光在後麵的山林搜視:“我們來時,的確沒有埋伏。他們不可能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可能知道我要來示威。這些斷路的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哦!你確知有人埋伏?”
“沒錯,我熟悉山林禽獸的動靜。”他肯定地說:“趕來布伏斷路的人數量不少。白天,我無法兼顧你的安全,必須回避。我隻是懷疑,這些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他們的重要爪牙。昨晚全都藏匿在奎山以東一帶村落,不可能快速趕來布伏,來得太窮兀。”
徐州南麵有山,北麵也有九裏山。東北,還有一連中小山。
東南。大官道就從太山和奎山中間通過。
太山緊銜著雲龍山,山西麵的原野向南伸展。以南一帶的耕地,是楊明家的。
西北,則是項家的地,直伸展至雲龍山下,邊緣就是項家的旭園。
在太山西麵的奎山一帶村落潛匿,距楊家項家僅三四裏。
奎河一帶有不少村莊,藏匿三兩百人毫無問題。
楊明住在南關的興隆客棧,從雲龍山北麓前往吳家別墅。四五裏片刻可到,遠在奎山一帶藏匿的主力,怎麼可能及時趕來在回程設伏?
除非這些人早就來了,算定他會前往吳家別墅示威。
“哎呀!”碧瑤突然驚呼。
“怎麼啦?”
“昨天傍晚,四海牛郎派人送來一封信。我爹曾和夜遊神一群助拳的朋友,商量至三更初。大人的事我不能過問,也不便問。”
“信的內容……”
“好像是要求見麵洽商。”
“那表示雙方將見麵打交道了,你老爹是不會拒絕的。要見麵,他們不會到你家旭園,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