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滌蕩外圍(3 / 3)

就算九州冥魔住在他的鄰房,他也不知道是九州冥魔,而九州冥魔卻可在任何時地,出現在他身旁。

他們所住的悅來客棧,位於街西的市集區,距離驛站不遠,與四海牛郎的人保持著距離。

四海牛郎引發眾怒,受到徐州群雄強力反擊,兵敗如山倒,徐州建山門的希望落空。

這與他無關,他不想被波及,四海牛郎已經是失敗者,他豈能幫助一個失敗者作困獸之鬥。

他自己的事已經擺不平,九州冥魔可能不放過他。

把所有的人集中,他身邊共有十六個人。

客院的交誼廳成了他們的聚會所,派出警衛禁止其他旅客接近。

其實桃山驛留宿的旅客並不多,並非重要的大宿站,距州城僅五十裏,驛站通常供應傳使換馬,替郵傳車照料往緊,招待錯過宿頭的文武官吏,普通乘車策馬的旅客不在此地投宿。

說來客棧規模不大,今晚留宿的普通旅客僅十餘人,哪敢接近這些佩刀帶劍的好漢?根本沒有人敢接近客院,不需派警衛。

警衛其實不在旅客,旅客對他們沒有威脅,無害的人不需防範,需防範的是仇家或對頭。

二更天,正是品茗聊天的好時光。

“他娘的!想不到咱們居然走了眼,把爛貨當成可以利用的梟雄,以為有利可圖和他並肩站,錯得離了譜。”

飛虎大發牢騷,梟雄顯明地指四海牛郎:“更黴的是,半路裏殺出一個程咬金,砍出致命的三斧頭,砍得百十條英雄好漢亡命南奔。程咬金本來就是個爛貨,沒想到咱們卻是爛上加爛,豈有此理。”

程咬金,當然指楊明。

在唐朝的開國元勳中,程咬金的確是個爛貨,隻會三斧頭,砍不倒對方就逃。在瓦崗寨眾家弟兄把他推上龍座,他居然從龍座上跌下來。

當然,這隻是民間傳說,用來當作茶餘酒後的笑料題材,消痰化氣博大家一笑。其實老程是大將福特,功業彪炳震古爍今。 “這也難怪啦!咱們本來就隻見近利,不計遠功。”大太歲沮喪埋怨:“四海牛郎虛有其表,讓送還沒到手的利益慷慨得很,有如慷他人之慨,世間哪有這種好事?偏偏老大你把他當成一言九鼎的大丈夫,相信他開出的優厚條件出於誠意。現在,雙方什麼也沒撈到。不談這些了,老大,還要不要繼續找九州冥魔討債去?”

“那能放棄?兩千兩金子!”飛虎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尖叫跳起來:“我非討回來不可。那狗東西在順德豐縣一帶作案出沒,一定在這周圍幾州縣築巢;一定要挖出他的狗窩來;一定要取回我的金子。隻要多花些工夫,就可摸清他的性格;多接觸幾次,定可找出他的缺點,要他的命。”

“可是…”

“你們真怕他?”

“他打爛仗死纏,咱們英雄無用武之地。”大太歲其實缺乏信心:“他神出鬼沒,乍隱乍現,咱們不但對他一無所知,他反而摸清了咱們的底細。不但找不出他的巢穴,他反而盯在咱們身邊死纏不休。老大,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拚的機會。口說不怕是不算數的,誰都會輸陣不輸氣吹牛表示英雄,我當然會用大嗓門拍胸膛說不怕,誰怕誰呀?”

“那就好。”飛虎大感滿意,沒聽出大太歲話中的真正含義:“那惡魔必定會盯牢神簫秀士,咱們務必與九州會保持合作關係,多一個人聯手就多一分力量,突然協同行致命一擊必可成功。明天我去找他們談……”

“老大,得放聰明些。”大太歲搶著說:“千萬不要談合作對付楊明小輩的事,可別上當被他們套牢了。在徐州建山門勢不可能,犯不著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分名利愈多愈好,敵人愈少愈妙。”

“我不會上當的,隻談聯手對付九州冥魔的事,這是雙方最初訂下的協議,不會損害到我們的利益。今晚好好歇息,明天我去找他。”

有人分擔風險,有人聯手協助對付仇敵,當然鹹表歡迎,而且人愈多愈好。

飛虎決定蠻幹到底,當然希望從九州會方麵獲得支援,人愈多愈好,憑他的十幾個人,想對付九州冥魔,的確力不從心。

他們並不完全了解一社一會的底細,隻知做主的首腦,確是四海牛郎,九州會是臨時宣布的組合,是為了引誘九州冥魔現身的組織,神簫秀士本來就是四海牛郎的心腹,如此而已。

如果要利用九州會,哪能不與四海牛郎打交道?

所以飛虎的作法未免太一廂情願,隻幻想對自己有利的一麵,故而忽視了於已不利的一麵,自欺欺人。

一社一會的人撤得匆忙,在桃山驛集結混亂得很,有些爪牙還在途中,整頓善後的事幹頭萬緒,哪有餘暇理會旁人的事?因此飛虎很識相,要明天才去找神簫秀士洽商。這一耽擱,改變了人生的際遇。 小客棧規模也小,談不上什麼格局。

一出小廳便是小院子,兩側便是中等廂房,連廂廊也沒有,一排三間,每間可住四或六個人,比大統銷好些而且。

在小廳聚會的隻有八個人,另七人在廂房整理行囊。

唯一的警衛站在院日走道,百般無聊地走來走去,目光不時瞥向另一座容院。人聲喧嘩亂了耳目。

二更天,正是客店最忙碌時刻,甚至還有旅客投宿,供應洗漱的院子,水井邊更是人滿為患。附近有人走動,誰知道是敵是友?隻有他們住的這座容院,似乎看不到在外活動的人。

一位店夥匆匆到了院口,被警衛攔住了。

“大爺,有人要小的送信。”店夥遞出一張名帖:“說是送給一位姓公孫,名成的老爺,請大爺轉交好不好?謝啦!”

落店時便已表明,店夥必須聽招呼才可進入,因此店夥一個個戰戰兢兢,寧可遠離繞道,避免接近這座好漢們住宿的客院。

“好,交給我。”警衛接過名帖,揮手趕人。

那年頭,名帖頗為風行。本來是名人士紳的專用品,目下連販夫走卒也用這玩意充門麵。

而且名帖愈製愈大,有些長度及尺,有些甚至用絹製品,也有用木刻板印製的,與現代的名片差不多,不過名片體型小而已。拜年賀節,挨家送名帖平常得很,此風由來有自,源遠流長。

名帖與拜帖不同。

拜帖必須用紅色,而且上有款下有識,有賀詞。這張名帖長一尺,闊雙疊共尺二,落款是四個大字:九州冥魔。

引起一陣騷動,片刻,這座容院靜悄悄,院燈、廊燈、角燈……各加掛一盞。客房中,則漆黑一片。

不必去窮找九州冥魔了,九州冥魔就要來啦!

院子口的警衛,已經撤走了。

人影出現在院口。

也許,該稱為魔影。

沒錯,正是嚇死人的、傳聞中的九州冥魔。飛虎與九州冥魔打過交道,不需查證。

輕拂著劍,走過來,踱過去,往複在院口走動,就是不進小院子。

隻要進了小院子,必定受到三麵暗器齊攻。

久久,看誰先沉不住氣。

守在小廳和廂房的人心中雪亮,小院子才能把九州冥魔困死。

院口隻能容許兩個人交手,進退回旋的空間窄小,有如鼠鬥於窟,力大者勝。而這些淮河好漢中,誰也不敢誇口能和九州冥魔決鬥。

“他娘的!你們不出來是不是?”九州冥魔終於沉不住氣了,破口大罵。

如果有人敢出來,早該出來啦。

他說的等於是廢話,裏麵的人正等他進去呢!

仍然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答話回應。

一聲怪嘯,魔影倏然隱沒。

裏麵仍無動靜,毫無聲息。久久,時光像是停住了。

也許,這惡魔感到無趣走掉了。

但按清理,不可能就這樣毫無表示一走了之。 正當裏麵的人感到失望,緊張的氣氛也因之而鬆弛時,快得幾乎無形無質的怪影,從屋上疾降,幻現在一座廂房前,一晃即沒,重新消失在先前飄落處的屋簷上方。

砰然一聲大震,房門碎裂崩坍,房內也傳出“劈劈啪啪”的瓦片碎裂聲。是從門外擲入的,門倒瓦入。

房內沒有人衝出,一定沒有人受傷。

久久,又是一陣難耐的等待。

突然有風聲傳出,魔影再次從天而降,向另一座房門前疾落,所以傳出破風聲。

一聲暗號,人影從三方閃電似的衝出,第一波暗器群向還沒著地的魔影彙聚,刀光劍影隨後向魔影集中,共有九個人衝出,小院子人滿為患。

共有五劍兩刀聚合,貫入著地的魔影。

“假人……”飛虎怪叫,收劍急退。

黑衣褲裹住兩束麥秸,確是假人。

人快速地隱入原處,小院子重新死寂。

魔影出現在廂房的簷口,發出懾人的陰笑。

“他娘的!你們真下毒手呀?”魔影笑完說:“你們到底打的什麼混帳主意?既然要向我九州集魔索回兩千兩黃金,就該要活的;殺死了我,你們如何能把黃金追回?顯然你們的惡毒主意是殺死我,討回黃金隻是希望把我誘出來和你們打交道的著口,見麵便殺死我,黃金要不要無所謂。好,休怪我也下毒手了。”

一聲暴響,屋頂瓦崩行折,破了一個大洞,碎瓦下墜如雨,下麵漆黑的房間透入星光。

桃山驛隻是一處小市集,百十戶人家,旅店都是第三流的,房舍樸實堅牢,但設備不佳。

即使是富豪之家,廳堂上麵也沒加建藻井,房內沒建承塵,抬頭便見梁衡,瓦一破就可見天光。

又一聲暴響,破洞又擴大了些。

“他娘的,汙物暗器往下灌,我不信躲在房內的人,能找個烏龜殼躲起來。”九州冥魔的叫罵聲,幾乎全鎮皆可聽到:“你們這些模行淮河的大賊巨寇,帶了一群大匪小匪揚言向我九州冥魔討債,我來了。你們卻龜縮不出,如何向江湖好漢交代?飛虎公孫成,你這淮河賊首真不要臉,快給我滾出來,我要拔你的牙敲斷你的爪,出來!你這貪生怕死病貓。既然來找我卻又不出來,你們來幹什麼?”

全店嘩然,但沒有人敢接近這座客院。

等於是公然宣告這裏有賊有匪;有淮河賊首飛虎公孫成;有人打鬥;有人拆屋。

如在平時,必定驚動街坊,甲首訪長鳴鑼告警,出動壯了捉賊擒匪。

但今晚不同,有一兩百名形如匪盜的人進住,市民百姓飽受虛驚,人心惶惶,誰敢出頭管閑事?

淮河好漢今晚龜縮不出,被九州冥魔叫罵汙辱的消息,必定不勝而走,短期間便會在江猢轟傳,飛虎公孫成今後還有臉叫字號?

至少,今晚住在鎮上的一社一會好漢,知道事故的經過,很可能附近就有爪牙投宿。明天,淮河好漢們還有臉耀武揚威嗎? 明天太陽仍會恒常地東升,但願他們仍有明天。

終於,第一個人影出房了,然後是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