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見她能賺錢,便徹底閑在家裏,整日喝酒。
村裏的男人都在勞作,他閑得過了,甚至與村童一起掏鳥窩抓泥鰍。
娘親勤勞聰慧,洗了兩年豬腸,學會了殺豬,殺了兩年豬,又學會做火腿。
家裏的日子眼見著好了起來。
我爹吃得好,穿得好,身寬體胖,能拆成三個我娘。
我娘瘦得厲害,卻能扛動一頭大豬。
娘親開了火腿鋪子,爹從不來鋪中幫忙,卻偏要端出一家之主的脾氣,不許娘請夥計,說夥計要偷東家銀兩,要砍死夥計,也要砍死娘親。
「他隻是喝醉了,隻是脾性不好,隻是嘴上發狠,他從未打過我。」娘親每次都這樣說。
是了。
爹不曾打過娘,也不曾打過我。
他拿刀,砍這裏,砍那裏,要砍死這個人,又要砍死那個人——自我有記憶來,每日惶恐,每日哭泣。
我曾哀求過娘親,與他和離,娘親這般利落,離了他,我們母女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可娘親每次都說,若是和離,對我不好。
娘親又說,她不和離,是為了我。
「為了我,便與他和離,娘,我求你了,離了吧!」我哭著求過娘。
娘卻摸了摸我的頭發,說我小小幼童,懂得什麼。
日復一日。
我便是這樣長大,也學會了娘親做火腿的本事。
娘的身體越發差了,她常擔心自己早死,我無人照料,可沒想到,我爹死得更早。
酗酒傷身,他先是四肢發麻,而後漸漸成了癱子,最後死在病榻中。
爹死後,我本以為能過上無憂的好日子,可娘親隨即也病重。
千裏迢迢來了金陵,娘親卻連一眼帝都繁華都沒看見……
20
「早已過去的舊事,有什麼值得你哭?」貴婦人冷眼看我。
我搖搖頭,笑著抹了把眼淚:「我不想哭,這是兒時被我爹嚇的。隻要提起他,我就要掉眼淚,你看我,我沒想哭,他也不配我哭,可我控製不住。」
我曾看過郎中,郎中說我心中有疾,這一生都好不了了。
她站起身緩緩走向我,邊走邊說:「你可知,倘若我是你娘親,我會怎麼做?」
我蹙眉:「不知。」
她在我身前站定,慢慢俯身,殷紅的唇在我耳邊悄聲說:「我會,殺了他。」
我眼瞳驀地一縮。
她凝眸看我,表情一貫淡而冷:「你娘親擔心與他和離,對你不好,那便殺了他,醉酒失足落井溺斃,也不過是看準時機推一把的力氣罷了。
喪父喪夫,惹人垂憐,於你於她,更為有利。」
我眼底劇烈震蕩,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的反應似乎在她意料之中,淡淡地笑了一下,她轉身出了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