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老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斷然道:“宗主,老夫自問比不上卦宗的靈相真人,可這麼多年來老夫的預感何時出過錯?收隊吧,否則我佩刀宗可能就此除名!”
那宗主眉心一跳:“有這麼嚴重?”
他悚然站起身,壓著步子在室內走了幾步,“穎老你要知道,二十四個刀手組成的刀陣意味著什麼?這柄十步殺人劍又意味著什麼?”
水晶球內的黑色長匣似乎動了動。
似乎為了說服穎老,也為了說服自己,宗主緩緩站定,道:“在我們宗內,獲得刀手的稱號就意味著術力已達至大隱的階位,二十四刀手組成的刀陣更將他們的力量成百倍上千倍的放大!這是純粹的殺人機器,就算是金剛鐵桶也能摧成齏粉。我不相信有什麼人能令穎老如此害怕。”
穎老顫著嗓子道:“宗主,還記得老宗主臨去時的吩咐嗎?這世上佩刀宗誰都可以惹,除了四個人。”
宗主目光一閃,道:“怎敢忘記?長木家族的長木久也,中原姬家的姬老太太,還有就是東風那兩個……這四人確實是世上最紮手的……但是,我們預定的計劃中沒有動那兩個小姑娘的意思,長木久也和姬老太太也都在我們的絕對監視中。至於東風的那兩個,早在三年前就滅了!”
緩了緩,宗主沉聲道:“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除了你我之外,那兩宗屈指可數的幾人,你又不是不知我們的規矩,手下人隻知殺人,從來不管、也不敢管殺的是誰,所以不虞消息走漏……況且為策萬全,這次我們才啟出了十步殺人劍!”
穎老沉默下去,隻聞得粗重的喘息聲。
宗主忽然笑了:“我剛才就說,這樣才有意思嘛。否則我們空群出動,折了兩個哨子就被嚇得走人,以後如何立足?遇強愈強,不正是我們……”
“來了!”穎老失控地吼了出來。
水晶球內,驀然升起一團燎目的白光。
宗主飛轉過身,凝目細看。
光。犀利的光。龍形的光。奔騰厲嘯的光之潮裏,一抹黑線閃爍著。
幾呼吸之後,黑線湮沒,然後洶湧的光潮倏忽間斂去。
原本背負黑匣的副宗主此刻半浮在虛空中,身子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奇異的彎著,破裂的匣體碎片還在向四方漫射。一柄黝黑的長劍虛空橫立,不住顫震,而它的柄卻握在一隻皙白如玉的手掌上。
水晶球前的宗主手指微顫,頸後已有冷汗涔涔滲出。
是什麼人有這麼可怕的力量,竟在這麼短暫的刹那就擊殺了副宗主,並收服了十步殺人劍?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這柄劍凶名早動天下,是一揮就能令風雲變色的天神器啊!
可是,他看不清持劍人的麵容。
他隻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刀鋒一般的眼睛!
室內光紋波動,一個幹瘦的持杖老者踉蹌跌出來。
老者撲上,大呼“不可看”,然而晚了!
晚了。
兩行厲芒從水晶球*出,從宗主雙目直直貫入,又從他的後腦貫出。
一蓬染白的鮮血從他頭頂爆開。
老者的木杖甩到一旁,撲倒在桌子上。
死屍向後傾倒,桌頹椅翻,鮮血橫流。
老者不可置信地伏下來,驀然心頭一陣劇痛,雙目一翻,喉嚨中格格作響……片刻,四肢挺直,竟給活活地嚇死了!
如果赤心武在這裏,他定能看出,這位宗主所中的隱術,與當日長木山莊的鼎室裏凜清風施於土孫真人的一樣,隻是強大了數倍!
落地的水晶球裏,那雙目光黯淡了許多。一把長歎後,水晶球裏溢出幾許柔光。
室內,柔光轉了幾轉,從宗主死屍的前襟上割去一個鏽著紫青刀鞘的標誌,又卷起幹瘦老者的木杖,水一樣縮進水晶球內不見。
傾倒的桌子上,柔光掃過的地方,多了兩個鮮血彙成的圖形。
一個是低頭徘徊的禿鷹,一個是仰頭作長嘯狀的蒼狼,圖形雖簡陋,卻渾厚凝重,刻畫入骨。
過了片刻,滋滋的細潤清脆聲中,水晶球的球體綻出裂紋,然後砰然爆成一團細粉。
砰!房門被推開,一個麵目陰冷的中年人飛射進來……
是日,名震天下的殺手集團佩刀宗宗主和首席智腦暴死在閔水一側的荒涼山穀內,副宗主橫死於大河之野。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
鬱家村,小院中,祭桌前,術陣內。
一塊染血的新布和一支木杖緩緩現形。
守在一邊的香香迅即抄在手中。剛看到那個紫青刀鞘的標誌,小姑娘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她苦笑地把東西交給姬嘵雲。
二人雙目相對,都看出對方心中的震撼。
“佩刀宗!”香香道,“紫青刀鞘,該是宗主獨有的標誌。”
姬嘵雲道:“我們已經被盯上了。不行,我們得離開這裏,我們鬥不過他們的刀陣。”
“為什麼他們現在還不動手呢?”香香看著霧蒙蒙的遠方,“他們兩個又在打著什麼主意?”
“燒了吧。”赤心武把兩樣東西丟到一堆火裏。他們已經燒了不少東西,隔一會,傳送陣裏就會多幾樣東西。他們曉得,那些都曾經屬於某個人。
“清風不會蠻幹的。既然宗主都被他幹掉,我想他該有法子應付。”赤心武站直,沉聲道。
香香點頭,看著火星子跳躍著,把幾縷煙塵飛上虛空。
“再等一陣,”她道,“我們周圍被一個法陣封住了,估計是清風做的手腳。這個陣很強,靈力透不出去,同樣外麵也無法知曉我們內部……大武,你那個叫做筷竹的兄弟很強嗎?”
赤心武目光一凝,臉色有些不自然道:“他麼,當初出村時是我們中間最弱的……不知道後來修煉到什麼程度。”
香香看了他半晌,沒有再說話。
姬嘵雲有些緊張地望著外麵,目光時憂時喜。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下去,隻聽得火堆劈裏啪啦響著。
巴布蹲在火堆前,手裏把玩著兩粒珠子。
這時,他喃喃道:“風少爺一顆,竹少爺一顆,還有一顆是誰呢?”
※※※
還有一顆,懸在五千餘丈高的虛空中。
一條大河從虛空中流過。沒有起始,也沒有終結。河很深,幾逾萬丈,不見水底。河又很淺,似輕輕一探就能捉起河底的細沙。
虛空中的大河。飄縹緲緲的大河。
河邊有兩個人。
一年輕男士,坐在一張大椅內,以手支頰。椅子,也是懸在虛空中的。
一女子抱一個嬰孩站在椅側,輕輕逗弄著懷裏的孩子。
嬰孩格格笑著,黑亮的大眼睛卻看著懸浮的珠子。
此外還有一隻赤金色大鳥,圍著珠子緩緩飛舞。它的羽毛如同火焰。
遙遙數百丈外,又有一童子一少女跪在虛空中。靠近了,能看到他們額角鬥大的汗珠和不斷顫抖的手臂。天地間,一股沛沛然、無有窮盡的力量籠罩了一切,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
那顆珠子,在嬰孩的注視下,有生命一般漲縮著。一圈一圈的震波從核心處輻射出來,由金紅和深藍二色構築成的光紋在珠子表麵緩緩流轉。
男士目光輕柔,此刻點了點頭。
赤金色的大鳥低鳴幾聲,從眼角流出一滴眼淚。
水淚呈碧藍色,毫光萬丈。剛一出現,就使得旁邊的大河驚起無邊的浪濤。
遠處的童子和少女更加恐懼地匍匐在虛空中,他們的衣衫和頭發燒焦一樣冉起青煙。他們怎麼也想像不到,耿流皇的大無極禁咒竟然真地召喚來了一種不知比他們超脫了多少層次的存在!即使想像也無法想像。
他們,失控了。
“我們違背了主人的意願,我們聽從了自己的yu望!混蛋印特,我們聽從了自己的yu望!我們一定會被打碎的,又要回到那個該死的輪回中去了……”少女的神念在低吼著。
被稱為印特的童子已經抖成一團,他的神念也向少女轟擊過去:“不要怪我!你不也是看中了獨角獸的雷神戟嗎?你不也是沒有猶豫就來到這裏了嗎?你不也說這樣做主人不會怪罪的嗎?都是那個該死的獨角獸,我們為什麼不阻止他!”
他們的對話到此就結束了。
兩縷無形的光刺從他們的額頭穿過,然後他們的身體在震顫中爆成一片虛光——肉體,連帶他們的元神一起崩碎了,碎成最原始的能量和靈力碎片。幾許淡淡的紅紋——那是他們的精神烙印——曳著光尾收入男士的小指內,這根手指剛剛輕彈了一小下。
“平衡是一種美德。破壞這種美德並不是好習慣。我想,他們的主人應該學到教訓……你說呢,阿陵?”
虛空中隻剩下兩個人、一個嬰孩,大鳥不見了。那粒碧色的淚珠和天刹的珠子互相旋繞著,拉出一金一碧的光紋,形若太極。
抱著嬰孩的女子、被叫做阿陵的,道:“你來到這裏就已經犯規,而且還滅了這裏的異靈,他們不會答應的。”
“是啊,”男士道,“我在這裏哪怕動一下指頭都會引起一陣驚呼……可是,這又怎樣呢?要知道,並不是我自己要來的哦,是被召喚,被召喚哦。”男子狡猾地笑著,“如果這個世界缺少了獨角獸的存在,那可是對我的汙辱。”
“行了行了,”阿陵道,“我們還是回去吧。雖然這裏是你的故鄉,我們出來的也太久了。我可受不了他們的嘮叨。”
男士辯解道:“久嗎?我說阿陵啊,你越來越不憐惜我了,多少年都沒有回家來看看,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一個夜晚也算久嗎?行了行了,讓我看著這個小夥子重新活蹦亂跳就行了。”
“不行!”阿陵堅決的否定了他的要求,“不可以接觸這個層次的人類,這是元老會的第一戒條……”
“平衡,平衡!”他笑著道,“相信我,我不會破壞戒律的。我所做的,隻是為了平衡。這個小家夥很重要的,他的命係之強,連我都被拖弋到這裏,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他是永恒元素中的一粒!是絕對不可以出差錯的!”
“可不可以換個新花樣?隨便碰到一個人,你都說他是永恒元素,這幾乎成你的口頭禪了。我尊敬的大人,跟我回去,馬上!”阿陵的柳眉立起來了。
“好好好,我回去,回去還不成嗎?別嚇著我們的寶寶。”他起身,飽飽地吸了一口氣後,續道:“地球的空氣就是香……嗯,這裏的混沌力量有所抬頭,我這麼做不算過分吧?小夥子們加把勁,我能為你們做的隻能是這樣了。”
他深深的凝視了一下被層層雲氣籠罩的大地,身形漸漸縹緲。
半晌,長河,大椅,他和懷抱嬰孩的阿陵,一起消失了。
天刹的珠子和那滴碧水合攏到一起,鐵珠爆碎,無盡的彩芒從核心處爆射出來。隱隱約約一個丈餘大小的光球把彩芒籠在內部。在那中心出,一個金色小人由無到有出現,體形逐漸增大——跌迦打坐,膝橫長戟,不是耿流皇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