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霞兒開口,雪舟已經走上一步,說道:大人果然明鑒,實不相瞞,我並不是褚老先生的外孫,而他,的的確確是褚老先生的孫兒!他的書法出自褚先生的嫡傳,他是為了來保我,才仿作了這一封信函的!若要責罰,請責罰我就是了!
琦南聽了微微頷首:你倒是挺坦誠的,那麼你到底是什麼人?要到九獅山去幹什麼呢?
我的老師叫袁東浩,也是褚老先生的學生,他生前囑咐我,要我找到一塊碑石,這塊碑石叫潭心碑,這塊碑就在九獅山的珍珠潭裏。
琦南眼睛裏放出光來:那塊碑石有什麼好處?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風險呢?
那上麵刻著的《金剛經》是世上罕見的書法珍品,我想尋找一個機會,拓下上麵的刻文,以便細細揣摩,也可彌補現今碑帖中的一個缺憾。
如此說來,你僅僅就是為了石碑上刻的那些字?
是的,一點不錯!
這,我可不大相信。琦南陰陰地說道。
是的,他說的全是真的。霞兒急了,在旁說道。
哈哈,真是個小書呆子。琦南不以為然地笑道我當初也曾臨過幾本碑帖,也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後來,我就明白了,這書法縱然奇妙,但與功名無緣,與富貴無涉,你的字寫得再好,也換不到一官半職。既然不能求得功名,那就是無用的東西。而且當今亂世,習文不如從武。你看現在我身為提督,帶兵十萬,這方圓幾百裏幾十萬人的生殺大權都捏在我的手掌之中,譬如你們吧,我隻要一聲令下你們的小命可就不保!這一番自炫自誇加上威脅恐嚇的話,霸氣十足,讓人聽了很不是滋味。雪舟到此地步,也就橫下一條心了,肚裏有話,不吐不快:是的,我們的性命就掌握在大人手中,但我們也深信,大人你總不會在喜怒之間就隨便殺人吧,大人你求功名,我們尋求碑石,這也是人各有誌嘛。
這話不軟不硬,倒叫琦南有些語塞,他乜斜著雪舟:看來,你這孩子還挺有些骨氣的嘛,我有點喜歡你了。怎麼樣,留在我身邊,我保你很快就能發達!
不,雪舟搖搖頭,我對做官沒興趣,我隻喜歡書法,隻喜歡碑帖!
這麼說,你是依然想上九獅山的囉!琦南眯起眼,問道。
是的,望大人給予方便!雪舟毫不隱諱。
可以。出乎意料的是倚南沉吟了片刻,竟慢悠悠地說道不過嘛,有個條件。
正當雪舟想問到底有什麼條件時,卻見門外一位武官帶著一個人匆匆地走了進來:稟大人,從驥州來的一位先生,有急事要見您!
那人已經五十多歲,一身風塵,眉眼間掛著焦憂,一進門來,低頭朝總督施了大禮,大概趕路急了,聲音也有些嘶啞,雙手捧上一封信函及一隻小小錦匣:大人,我家老爺有一事相求。倚南拆開信來,邊讀邊笑著說道:這才是褚老先生的真正手筆呢,原來是要我幫他找貴府上的兩位公子,哈,不必找了,他們就在這兒!
大叔!霞兒和雪舟在一邊,不由脫口叫了起來。原來這不是別人,正是褚府上的姚管家。他來得可正是時候哪!
姚管家一抬頭,看到他們倆站在一邊,不由喜出望外,便長長籲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們在這都平安無事,那就太好了!對於霞兒小姐的這身打扮,他以前就不止一次地領教過,所以也並不感到意外,老爺讓我來找你們,叫你們跟我回去!
這時琦南已經將信讀完了他打開錦匣瞥了一眼,又伸出手指在那匣內摩挲了一番,便露出了會心的笑,說道:區區小事,是我應該做的,至於兩位公子嘛,我理應以禮相待,恩師他老人家也太客氣了!嘴上這麼說著,卻將那錦匣隨手就往衣袖裏一揣,而態度馬上也就大轉變了,一迭聲吩咐道:來,給姚先生和兩位公子看座,敬茶,準備酒宴!
姚管家連忙說:大人,不必麻煩了,既然兩位公子正好都在這兒,我想,這就接他們回去!
這麼急就要走?琦南故作挽留。
是的,我家老爺這些天在家一定盼得很急了,早些回去,讓他早些放心!
那好吧,既如此,我也就不耽誤你們了!琦南吩咐手下,快將雪舟公子的物件拿來,原物奉還!
姚管家此刻一心隻想快點將這兩個小祖宗送回家去,一手拉著一個,就往外走。琦南送到大堂階前,說道:恕不遠送,代向恩師問好!又轉向雪舟,壓低了聲音,話中有話地說道,若有要我幫忙的,我依然會盡力的!
現在,總算平安無事地出了提督衙門了。
姚大叔,剛才送給他的錦匣裏是件什麼東西?霞兒問。是你爺爺最喜愛的那塊橘皮紅田黃石。
怪不得他一見就眉開眼笑,腔調也就馬上不一樣了呢!霞兒沒好氣地說道。雪舟聽了,心中也很為不安。因為他知道,這田黃石乃是印章石中最珍貴的。這種石潤滑細膩透明,色彩富麗高貴,天下隻有壽山田黃坑這唯一的地方有,故名田黃石,素來就有一兩田黃一兩金之說,而像橘皮紅這樣質地上品的田黃石更是遠遠不止這個價了。敢情褚老先生是清楚現在他已經無職無權,不過是一介閑老,光憑一封信人家是不會買賬的,還得重重送點禮才行,為了兩個孩子能平安回來,他竟將自己的心愛之物也割舍了。
姚管家到街上叫了一輛帶篷的馬車,三人便一起坐了上去。在達達的馬蹄聲中,他們離開了柏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