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手奇快絕倫,他拍得雖輕,但鄭時傑一拳擊空,收不住勢。
不由登登地往前直衝出去五步之多。
金開泰臉色微微一變,因為淩君毅使的這一手法,極似本門“十二擒龍手”中的“推龍入海”隻是他使的是反手。
“十二擒龍手”,在少林七十二藝中,名列十二,乃是昔年達摩祖師門下弟子從《易筋經》中參悟出來的奇奧手法,除了寺中護法弟子,不傳俗家弟子。
鄭時傑身為金老爺子門下大弟子,第一招上,就被人家一掌推出去數步,臉上自然掛不住,口中沉哼一聲,身子一個急旋,振臂搶攻過來,雙掌連環劈擊而出。他在第一招上,吃了大虧,拳勢一變,使出來的竟是少林“伏虎掌法”。這套紊以剛猛見稱的武林絕學。
施展開來,威勢極強,每一掌出手,都帶起劃空嘯風,力能碎石開碑,因此有伏虎之名。”
淩君毅依然若無其事,雙腳站立不動,隻是上身向左右微側,便已避開兩掌。哪知鄭時傑含憤出手,動了真火,第三掌由腕底翻起,使的是一記“手取豹膽”.閃電朝淩君毅左肋切到。
這一招快速無比,兩人相距極近,而且淩君毅在閃避第二掌之時,身向左側,身法也已用老,無法再行閃避了。
鄭時傑看得暗暗冷笑,勁貫右臂,加速劈去,就在他掌緣快要接觸到淩君毅衣衫之際,突覺右腕一緊,已被對方扣住,心頭不禁大驚,要待掙紮,已是不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淩君毅仍然一臉微笑,左手輕輕一抖,鄭時傑一個高大身子,頓即離地飛起,摔出去丈許來遠。
鄭時傑身為少林俗家高弟,身手自是不弱,立即施展幹斤墜,雙腳落地,總算站住了樁。一張紫臉漲得通紅,雙目盯住勉強笑道:“淩相公果然高明!”正待縱身再撲!
金開泰目光如炬,已然認出淩君毅第二招使的,確是“十二擒龍手”中的“欲擒放縱”,而且又是左手使出,心頭不禁猛然一凜,暗自付道:“莫非他會是那老人家的傳人?”一念及此,不待鄭時傑縱起,急急喝道;“時傑住手。”鄭時傑聽到順傅的喝聲,慌忙垂手肅立,抬目道:“師傅,這……”他想說:“這不能算是弟子落敗了。”
金開泰沒讓他說下去,攔著道:“不用比了,你不是淩老弟的對手。”鄭時傑不敢多說,心裏卻實在敗得不眼。
金開泰末予理會,忽然站起身來,滿臉堆笑,朝淩君毅拱拱手道:“淩老弟請坐。”
他由“淩相公”忽然改稱為”淩老弟”,口氣就顯得親切了許多。
鄭時傑聽得暗暗納罕不止,但他可以猜想得到,師傅見多識廣,走然看出這位淩相公的來曆來了。
淩君毅漾灑一笑,果然在原來的位於上坐下。
金開泰雙目望著淩君毅,誠懇地道:“老朽想請教老弟一件事,不知老弟能否賜告?”他連“老夫”也改了“老朽”,顯見對這位年輕人已另眼相看,不敢托大。
淩君毅道:“金老爺子要問什麼?”金開泰道:“老朽想請問的是,老弟令師,不知是否是一位出家人?”
淩君毅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已經說過,家師沒有名號,也不願人知,金老爺子問的,在下深感抱歉,不能答複。”金開泰忙道:“沒關係,淩老弟既然不便說,老朽豈敢多問。”話聲微微一頓,凝目又道:“那麼淩老弟真是為“珍珠令”來的?”
淩君毅道:“不錯。”
金開泰又道:“淩老弟能否說得詳細一點?”淩君毅道,“金老爺子一定要問,在下不得不說。家母去年年底,突告失蹤……”
金開泰驚“喚”一聲道:“令堂也是武林中人嗎?”淩君毅道:
“不,家母不會武功。”
“令堂不會武功?”金開泰驚異地道:“這就奇了,莫非淩老弟認為令堂失蹤,也和“珍珠令”有關嗎?”淩君毅道:“在下原也不知道。
這是家師說的,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留下一顆珍珠,要在下到開封來找金老爺子,看看那顆“珍珠令”是否和寒家家傳的珍珠,有相似之處?”
金開泰道:“樂山師兄失蹤之事,少林寺秘而末宣,江湖上可說從無一人知道。淩老弟既是受令師指點而來,老朽也不好隱瞞,樂山師兄失蹤之時,確實在他禪房中發現了一顆“珍珠令”因為少林僧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因此,偵查樂山師兄下落之事,掌門方丈交給老朽負責,這顆珠子,也確在老朽這裏。”說到這裏,起身道:
“淩老弟且請寬坐,待老朽去把珍珠令取來。”淩君毅道:“金老爺子請便。”
金開泰轉身匆匆往側門裏行去,不多一會,隻見他手中捧著一個黃布包從屏後走出,回到原處椅子上。打開黃布包,裏麵是一隻小木盒,他小心翼翼地開啟木盒,取出-顆拇指大的珍珠,說道:
“淩老弟,這就是“珍珠令”了。”淩君毅接到手中,仔細一瞧,隻見這顆“珍珠令”也用黃線串著,正麵有一個朱紅“令”字,可說和自己家傳的珠子,除了大小不同,幾乎完全一樣,連穿著珠子的金線上打的結,都一模一樣。隻有一點不同,那是“令”
字,自己珠子上,是用雙鉤刻成(沿筆劃兩邊,用細線鉤出,謂之雙鉤,即俗稱空心字),而眼前這顆“珍珠令”上,卻隻刻著極細的筆劃。
淩君毅目光一抬,問道:“金老爺於是否查出眉目來了?”金開泰微微搖頭,苦笑道:“淩老弟縱然不肯說出師門來曆,但令師既然要老弟到開封來找老朽,足見咱們淵源極深。
老朽不瞞老弟說,少林俗家弟子,在全國各地開設的鏢局,分支不算,就有四十五家之多。這三個月來,老朽通令各地本門弟嚴密注意,同時在各地展開搜索,不但樂山師兄杏無消息,就是這‘珍珠令’也查不出一點眉目,老朽想是想到了一件事……”
他一手拈若花白胡子,語聲忽然停了下來。
淩君毅道:“金老爺子想到了什麼事?”金開泰沒有回答,沉吟半晌,才注目向道:
“令堂會使毒嗎?”
淩君毅一怔,繼而淡淡笑道:“在下說過,家母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會使毒了。”
金開泰又道:“那麼令堂是不是精於歧黃?”
淩君毅不假思索,答道:“家母也不懂醫道。”金開泰輕咳一聲道:“這就奇怪了,他們似乎沒有理由劫持令堂。”
淩君毅道:“金老爺子這話,在下聽不明白。”金開泰微微頷首笑道:“這是老朽根據江湖上最近發生的三件事情,所作的判斷。
如今令堂既非武林中人,不會使毒,不擅歧黃,竟也突告失蹤。而令師又囑老弟來找老朽,以令師之能,既然認為和‘珍珠令’有關,那自然是有關的了。隻是這佯一來,老朽的推斷,就不成立了。”
淩君毅道:“金老爺子推斷如何,在下可以聽聽?”金開泰道:
在樂山師兄失蹤之後,江湖上同時傳出嶺甫溫家和四川唐門兩位老當家,也在去歲年底,窮告離奇失蹤,而且也同樣遺留下一顆“珍珠令”這就證明三起失蹤,盡管間關萬裏,實出同一幫人之手。”
淩君毅道:“家母失蹤,賊人怎會沒留“珍珠令”呢?”金開泰續道:“失蹤的三人,四川唐門是以毒藥暗器聞名四海,嶺南溫家,則以迷藥著稱,樂山師兄主持藥王院,一生精研藥石,因此老朽推想,這劫待三人的目的,不外兩點……”
淩君毅神倩一動,急著問迫:“是那兩點呢?”金開泰道:“第一,是這幫人中,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中了某種劇毒,昏迷不省人事,也許已經眼過各種解藥,均未見效,因此隻有劫持四川唐門和嶺南溫家的老當家和樂山師兄三人前去診治。這是好的一麵,因為他們雖然劫持了三人,目的是去救人!”
淩君毅道:“壞的一麵如何?”金開泰道:“第二點,也是壞的一麵,就是這幫人居心叵測,劫持三人,是想脅追唐、溫兩位老當家交出祖傳秘方……”
淩君毅道:“他們劫持樂山大師又為什麼呢?”金開泰微微歎一聲道:“少林寺秘製“旋擅丸”能解天下奇毒,配製之法,曆代相傳,隻有藥王院主持一人知道。他們劫持樂山師兄,自然也是為“旋檀丸”的藥方。這還是小事,如若他們除了唐、溫兩位老當家樂山師兄之外,還擄了其他精擅醫藥之士,就更可怕了。”
淩君毅渲:“為什麼?”
金開泰道:“那就證明這幫人正在進行一件極大陰謀,他們擄精擅毒藥、迷藥和精通醫道的人士,是為了製造某種可怕的藥物,去害更多的人!”說到這裏,接著又道:
“這幫人行蹤詭秘,無跡可求,他們如若不留下這顆“珍珠令”豈非不落絲毫痕跡?”
突然目光一注,問道:“淩老弟知不知道尊府家傳的這顆珍珠的來曆呢?”
淩君毅道:“在下不知道,自從在下懂事時起,這顆珠子,就一直配在在下身上。”
金開泰過:“令師也沒對老弟說過?淩君毅道:“沒有。”說完,起身拱拱手道:”
多承金老爺子指點,在下告辭了。”
金開泰道:“淩老弟且請再坐片刻,老朽還有一件事奉告。”
淩君毅道:“金老爺子還有什麼見教?”金開泰道:“除了四川門,嶺南溫家,江湖上還有一家使毒名家……
淩君毅道:“不知是哪一家?”金開泰迫:“龍眠山莊,隻是他從不在江湖走動,鮮為人知。據老朽所知,“珍珠令”這幫人,似二尚未向龍眠山莊下手,老弟不妨多注意及之。
淩君毅道:“多謝指教。”說完,從椅上取起育布囊,往肩上。
背,大步朝外走去。
金開泰一直選到階下,才由大弟子鄭時傑代為送客。
鄭時傑追隨師傅十幾年心知這姓淩的少年是個大有來曆的人,送走淩君毅,回到花廳,忍不住何道:“師傅,您老人家看出他的來曆來了麼?”金開泰臉色凝重,徐徐說道:“他露了兩招,都是本門“十二擒龍手”中的手法,而且是以反手使出,如果為師猜的不錯,他可能是……”
鄭時傑吃驚地道:“師傅是說他是那位師叔祖的傳人?”金開泰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據說五十多年前,江湖上出了一個俠盜。俠盜,就是亦俠亦盜。他既行俠尚義,卻也劫富濟貧。因為他手腳利落,武功高強,平日又行蹤靡定,大家隻聞其名,沒見過人,自然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因此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一陣風”說他來去就像一陣風一般。“一陣風”有個怪脾氣,就是嫉惡如仇,貪官汙吏,土豪強梁,隻要遇上,固然不肯輕易放過,江湖上兩手血腥、作惡多端的黑造中人遇上他,更是遇上了煞星,輕則廢去武功,重則當場斃命,休想幸免。後來不知怎的,江湖上忽然失去了“一陣風”
的蹤影,原來他已在河南少林寺剃度出家,做了和尚,法名大通。一晃就是二十年,照說佛門廣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怎奈有一天,他被一個廢去武功的仇家認出就是從前的“一陣風”。少林寺清規素嚴,寺裏的和尚一聽他就是殺孽如山的“一陣風”認為有玷佛門清譽,大家議論紛紛,有人主張把他廢去武功,逐出乎去。
大通和尚自然十分氣憤,說道:“我佛如來,既然不許我放下屠刀,我也不想成佛了,不過我一身武功,並不是少林寺學的,你們不能將之廢去,至於我在少林寺學到的東西,離開少林,不便也就是了。”
大通和尚就這樣離開了少林寺。當然,當時也有些僧侶想攔阻他,但他這二十年,在寺中潛修默練,一身武功,少林寺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他。
從此江湖上便多了一個嫉惡如仇,自稱大通和尚的怪傑。
他使出來的武功,當然也有少林家數,隻是他都用左手使出。
和少林招數反其道而行,因此大家又叫他“反手如來”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論輩分,反手如來還是當今少林方丈的師叔,也是金鼎、金開泰的師叔了。
天色還沒全黑,開封城中已是萬家燈火,大街上行人熙攘,叮叮當當的車馬聲,不絕人耳。此時正有一個肩背青布囊的青衫少年,穿越橫街,朝街尾行來。這裏正好有一條狹兄小巷,巷口幽暗處,站著一人,看不清池的麵貌,但這時候站在黑暗巷口的人,不是地痞,也決不會是好路道。這人一眼見到青衫少年迎麵行來,一縮雙肩,兩顆眼珠一眨不眨地朝青衫少年身上打量。青衫少年漸漸走近,打從巷口經過,這一刹那,那人從青衫少年身上,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青衫少年腰間,束著一條紫色絲絛,左首腰際,不是佩著一顆絲穿綴的明珠麼?那顆明珠,正有龍眼大小,那人不再遲疑,慌忙閃身而出,追上兩步,陪笑道:“相公,這是你老的信。”
青衫少年一怔,驀地住步,一雙炯炯目光,宛如兩道霜刃,直追那人臉上。那人忙迭地塞過一封密柬,回身就走。
這青衫少年正是淩君毅,他手中拿著密柬,暗暗覺得奇怪,隨手打開,低頭瞧去,隻見上麵寫著一行潦草字跡:“交黑崗河神廟外眇目人。”
淩君毅又是一愣迅快忖道:“這封密柬不是給我的,分明是這人認錯了人了。”想到這裏,立即抬目看去,那送情的人,這一耽擱,早已走得沒了影子。
淩君毅心中一動,暗道:“看密柬上的語氣,可能是江湖上人傳遞某一件東西,自己正為追查珍珠令而來,要不要到黑崗河神廟去看個究竟呢?”繼而一想:“密柬上明明寫著要把東西交給黑崗河神廟外眇目人,自己沒有東西,去了又有何用?而且密柬落到自己手上,那送東西來的,沒有這份密柬,也無法把東西送交地頭。”一念及此,登時想到方才那人之所以會把密柬誤交自己,一定是那送東西的人身材長得和自己差不多,自己何不在這裏等一下,看看有沒有利自己相似的人來,讓他把東西送交河神廟去,豈不是好?當下沾了些口水,仍把密柬封好,退到巷口,從肩頭取下青布囊,放到牆角暗處,然後俯身從地下抓了一把泥土,胡亂往麵頰上一抹,就靠若巷口牆壁,靜靜等待。
不多一會,果見西首街上,有一條人影,向這邊走了過來,那是一個藍衣人,背上果然也背著一個長形布囊,身材頎長,因相隔較遠,看不清他的麵相。那藍衣人走得不快,但卻昂首闊步,一副旁若無人的氣概,不過轉眼間的工夫,藍衣人已經快到巷口。
淩君毅舉目望去,這人年約二十四五,生得甚是英俊,隻是神色倔傲,臉上一片冷漠。
淩君毅也等他走過巷口,才趕了上去,口中說道:“相公,這是你老的信。”雙手把密柬遞了過去。
藍衣人腳下微一停頓,一手接過密柬,連頭也沒回,隨手一掌,劈了過來。
淩君毅沒想到他會突下殺手,要待出手封架,心中忽然一動,暗想:“他這是殺人滅口,自己可不能還手。”心念疾轉,暗暗吸了口氣,護住胸前要害,硬挨一下。
隻聽“叮”的一聲,藍衣人雖是連頭也沒回,但出手卻拿捏得極準,這一掌正好拍在淩君毅前胸。
淩君毅口中發出一聲悶哼,往後便倒。
藍衣人揮出一掌之後,連看也沒看,繼續舉步朝前走去。
淩君毅硬挨了藍衣人一掌心中暗暗吃驚,忖道:“瞧不出他出手一掌,使的竟是內家重手法。”等那人走遠,淩君毅立即一躍而起,取過青布囊,往肩頭一背,遠遠尾隨下去。